于是，他将我磨了整整三个月的业绩送给新人，我忍了。
他在 KTV 起哄，逼我给那个新人捐奖金，我给了。
他明知我对粉尘过敏，还强迫我去仓库为新人搬东西，我去了。
直到我独自一人，躺在手术台上，签下《终止妊娠知情同意书》。
我终于对他说出了分手。
电话那头，是《今天你要嫁给我》的背景音。
他轻笑，语气里满是对我的宠溺: 宝宝又要玩分手?行，这次分多久?
我挂了电话，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这一次，是永远。
1
签订汽车销售合同的那个下午，天气闷热。
我为客户李姐的闺蜜跑加急贷款，忙得脚不沾地。
李姐这块硬骨头，我磨了整整三个月。
为了不出岔子，我把最终签约事宜托付给了我的男友，销售部总监顾淮安。
淮安，李姐那边你帮我盯着点，所有文件都备齐了，签个字就行。
放心吧，晚晚。他在电话那头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等我满头大汗地拿着盖好章的文件赶回公司时，迎接我的，是漫天飞舞的礼花和同事们热烈的欢呼。
我愣在原地。
直到公司的大群里，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热烈恭喜新人林晓晓，入职一月，签下公司年度大单
照片里，那个总是怯生生跟在我身后的实习生林晓晓，正捧着我那份呕心沥血拿下的合同，哭得梨花带雨。
而本该替我接待客户的顾淮安，此刻正站在人群中央。
他看见我，走过来，熟稔地搂住我的肩膀，在我耳边低语: 晚晚，晓晓妈妈急需手术费，这个月再不开单就要被辞退了。你已经是销冠了，不差这一单，咱们就当是帮帮她。
我的心瞬间凉透了。
我看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愧疚。
没有。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我的异常，当着所有人的面，拍着林晓晓的肩膀，高声宣布: 晓晓，好好干你这股不服输的劲儿，很有苏晚当年的影子。
林晓晓立刻配合地投去崇拜的目光。
顾淮安仿佛陷入了回忆，他看着林晓晓: 我记得刚认识晚晚那会儿，她也是这样，眼睛里全是光，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股傻劲儿。
为了签下第一个客户，大冬天在人家公司楼下站了三个小时，手都冻僵了，回来还冲我笑，说: 淮安，我们快有钱交房租了。
晓晓，你这股傻劲儿，跟她一模一样。
全场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
没人注意到，我的脸色已然惨白如纸。
那是我和顾淮安的记忆。
他当时还吻着我的额头，对我许诺，宝贝，以后我会让你住进最大的平层。
那是我们挤在十平米地下室，分食同一碗泡面时的慰藉。
此刻，它被顾淮安拿了出来，当成一个励志故事，赋予了另一个女孩。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默默地走回自己的工位。
在键盘上，我一字一顿地敲下了两个字: 凭证。
然后，我开始将这三个月来，所有与李姐的聊天记录、每一版修改的方案、每一封往来的邮件，分门别类，保存进一个加密的文件夹。
2
部门为林晓晓举办庆祝会，地点选在公司附近的一家 KTV。
空气里混杂着呛人的烟味和劣质香氛，熏得我阵阵作呕。
林晓晓被众人簇拥在中心，正当大家起哄让她唱歌时，一个端着果盘的服务生路过，惊讶地叫出声: 晓晓?你不是在后厨帮工吗?怎么……
林晓晓的脸瞬间惨白，慌乱地打断他: 你认错人了
那个年轻的服务生还想说什么，被顾淮安一个冰冷的眼神瞪了回去。
包厢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林晓晓的眼圈立刻就红了，泫然欲泣。
顾淮安站出来，关切地问: 怎么了这是?
林晓晓这才被迫坦白了自己家境贫寒、为母治病，不得不瞒着同事打好几份工的事实。
我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
上个月例假没来，我去医院一查，才知是怀上了。
难怪最近总是想吐。
我无聊地看着林薇薇的表演，拿出手机，百无聊赖地翻看购物车里收藏的几张婴儿床。
顾淮安总念叨着想要一个孩子，待会回家，我就大发慈悲，满足他的愿望——告诉他要当爸爸了。
就在这时，被林晓晓的励志故事深深打动的顾淮安站了起来。
他带头为林晓晓募捐，毫不犹豫地掏空了自己的钱包，然后非常自然地转向我: 晚晚，你最有钱，你卡里不是刚发了奖金吗?先拿出来。
我抬起眼，冷冷开口: 我的奖金?顾总监，这个月的奖金是李姐这单的提成。可这单，不是记在林晓晓名下了吗?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
顾淮安的脸色僵了一瞬，随即换上一副无奈的表情，压低声音: 晚晚，别闹小孩子脾气。晓晓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帮一把是应该的。你作为销冠，公司的前辈，格局要大一点。
我看着他道貌岸然的脸，默默收回刚才的念头，关掉婴儿床的页面，把钱转了过去。
3
募捐气氛正热烈，顾淮安出去接了个电话。
他前脚刚走，林晓晓后脚就端着两杯酒，怯生生地走到我面前。
晚晚姐，我敬你一杯。你是我进公司遇到的第一个贵人，是你一手把我带出来的，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记得。
胃里翻江倒海，我本就心烦意乱，看着她那张脸，更是连敷衍的力气都没有，冷着脸推开了酒杯。
林晓晓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在同事们探究的目光下，她委屈地咬着唇，将自己那杯酒一饮而尽。
放下空杯时，手一抖，另一杯满满的红酒不偏不倚地全洒在了我的外套上。
我忍无可忍，猛地站了起来。
怎么哪里都有你?
我盯着她: 林晓晓，你是只鬼吗?总是对我阴魂不散抢我功劳的庆功宴上有你，分我奖金的有你，现在连我不想喝酒，怎么还是有你?
林晓晓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哭着转身就跑，恰好撞进了刚打完电话回来的顾淮安怀里。
同事们开始窃窃私语: 苏晚平时跟客户不是挺能喝的吗?今天怎么了，故意给新人难堪啊……
顾淮安听着议论，再看看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林晓晓，脸上露出无奈神情。
他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 晚晚，不要跟她一般计较，咱们就当可怜可怜她。
说着，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不容分说地披在我身上，顺手端起一杯红酒，对众人笑道: 苏晚今天不舒服，晓晓这杯敬酒，我替她喝。
气氛总算缓和下来。
接下来，顾淮安宣布刚才有个 VIP 客户急需一桶进口的抛光蜡应急。
他先是看向林晓晓，想给她一个表现的机会。
林晓晓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小声说: 可是……我一个女孩子，可能搬不动……
顾淮安的目光转了一圈，很自然地落在我身上: 晚晚，你是销冠，动作快，你去吧，就在咱们店旁边的旧仓库。
我的脸色瞬间煞白: 顾淮安，那个仓库里都是油漆稀料和工业粉尘，你让我去?
身边的闺蜜兼同事张琳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顾总监你疯了吗?苏晚对那些东西严重过敏你忘了上次晓晓过猛有多严重，在医院都休克了?
顾淮安点头叹了口气，对我恳求: 宝贝，我知道你过敏，但部门里就你没喝酒啊。网上说，只要戴口罩就不怕过敏了，我保证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快去快回。
说完，他宠溺地拍了拍我的脸颊: 听话。
我戴上口罩，平静地走了出去。
这是我给他，也是给我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
刚踏入仓库，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我很快找到了那桶抛光蜡，将它搬到了仓库门口，但喉咙却开始发紧，呼吸变得困难，眼前阵阵发黑。
网上都是骗人的，戴口罩根本就没用
我瘫倒在地，挣扎着爬到仓库门口，凭着最后的力气拨通了顾淮安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背景音无比嘈杂。
是林晓晓娇羞的声音和一首熟悉的旋律——《今天你要嫁给我》。
我用尽全力挤出几个字: 救……我……
一个陌生的女声抢过电话: 喂?您好这位女士急性过敏，呼吸困难，我们正在叫救护车，您是她家属吗?
是路过的好心路人。
电话那头，顾淮安喝酒正酣，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
什么乱七糟的。
然后，电话被挂断了。
我的世界，也一同陷入黑暗。
4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的滴滴声。
我把手放在自己的小腹，那里曾经有过一个心跳。
我没有哭，只是睁着眼睛，看着白色的天花板。
医生说: 手术很顺利。
凌晨五点，手机屏幕亮了。
是顾淮安: 昨晚喝多了，你人呢?一晚上不回来，又闹脾气了?
我点开他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半小时前发的，一张 KTV 的大合影。
他稳坐 C 位，林晓晓满脸红晕，亲密地抱着他的手臂。
配文是: 年轻真好，奋斗万岁
那张照片里，没有我。
我默默将那张合影保存下来，放进那个名为凭证的文件夹。
然后，平静地回复他两个字。
分了。
拉黑，删除。
我们的爱情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死了。
5
我拖着身体，回到出租屋。
一开门，满屋的酒气和馊味扑面而来。
顾淮安宿醉未醒地躺在沙发上，看到我，半瘫着跟我抱怨。
晚晚我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了?你怎么又把我拉黑了?
不就是让你去拿罐漆吗，至于跟我闹这么大脾气?
我懒得解释，面无表情地打开衣柜，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他见我不说话，反倒笑了，走过来想从背后抱住我，被我侧身躲开。
他也不恼，靠在衣柜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我猜猜，还在为那单生意生气?不至于，你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一丝了然的戏谑: 哦……是因为晓晓?你吃醋了?
他轻笑: 苏晚，你是她的半个师傅，还是销冠，公司的顶梁柱，跟一个刚入职的小姑娘计较，格局了小了啊。
我手上收拾的动作没有停。
他脸上的表情挂不住了。
他叹了口气，带着一丝自我嘲讽的口吻开始反省:
好吧，我承认，这次是我欠考虑了。以后我会和林晓晓保持好距离，这总行了吧?
见我依旧不为所动，他终于收敛了笑，换上一种无奈的表情，走过来，强行把我圈在怀里。
乖，别闹了。
我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个家?扶持新人，稳住团队，公司业绩好了，我这个总监才能坐得稳，我们才能早点买房买车。我的所有行动，核心不都是你吗?
你爸妈走得早，他们亲手把你托付给我。这么多年，我虽然还没来得及给你一个名分，但在我心里，早就把你当成我的妻子了。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里充满了疲惫与自责:
最近是太忙了，忽略了你的感受，是我的错。我不该只顾着工作，应该多关心关心你。
他放缓了语气，伸手过来，像安抚一只宠物般拍了拍我的头。
晚晚，别生气了。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我已经看好了日子，等车展忙完，我们就去领证，好不好?这可是你最大的愿望，我现在就答应你，帮你实现。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笃定这番恩赐足以让我缴械投降。
我停下动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演完独角戏，然后，轻轻推开了他的手臂。
他终于有些不耐烦了，摊了摊手。
又要玩分手冷静?行，我准了。给你放个假，想去哪玩都行。
不过，年度车展就快到了，那才是重头戏。闹够了，记得在那之前回来。
我拉上行李箱的拉杆，最后一次抬眼看他。
这个我曾愿为之赴汤蹈火的男人。
顾淮安，再也不见了。
他愣住了，似乎没听懂我的话，下意识地反驳: 胡说什么?
我没有再看他，拉着箱子走向门口。
门在我身后砰地一声关上。
我已经通知过他分手的事实，至于他信不信，那是他的事了。
6
一个月后，我接到了闺蜜张琳的电话。
她在那头小心翼翼地问: 晚晚，你……真跟顾淮安分了?
没等我回答，她又调侃道: 你真舍得离开你那个普度众生的圣父男友?
我淡淡地嗯了一声。
张琳立刻换了语气，拍手称快: 分得好你是不知道，你走了这一个月，他跟林晓晓简直是连体婴，亲自手把手带着她跑业务，在公司里毫不避嫌，甜甜蜜蜜的，看得我都要吐了。
顿了顿，她又压低声音: 不过，他最近日子可不太好过。
没了你这个定海神针，他们部门的业绩断崖式下跌，我听说他被领导天天叫去办公室骂，估计快坐不住了。
张琳的判断没错，顾淮安确实坐不住了。
年度汽车博览会，所有顶级的汽车品牌都汇聚于此。
这成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据说公司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这次车展要是再没成绩，就得卷铺盖走人。
他把所有希望都押在了这里。
然而，车展开始后，他精心设计的展台前门可罗雀，而他对面，死对头辉腾集团的展台却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辉腾集团这次推出了一个颠覆性的联动服务——二手车高价置换+新车终身基础保养。
这个方案像一把刀，稳准狠地切中了潜在客户的痛点，几乎撬走了泓博所有的意向客户。
林晓晓站在他身边，看着这惨淡的景象，脸色也不好看。
他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烫，挂不住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的部门同事在窃窃私语。
那不是苏晚姐吗?她怎么在辉腾的展台上?
好像还是负责人，你看她指挥全场的样子……
顾淮安猛地抬头，顺着同事的目光望去。
果然，在对面攒动的人头中，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穿着一身高定西装，画着精致干练妆容，从容不迫地指挥着全场，在闪光灯下熠熠生辉的女人，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