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cnx

蔚蓝cnx

作者: 笃言

都市小说连载

“笃言”的倾心著乔恒刘海和是小说中的主内容概括:我的未婚夫是我人生的救是照进地狱里的一束直到我发他就是地狱本***1、夜雨淅淅沥浇透了夏夜的热少女在泥泞中跋汗水雨水在身体上交裙子紧紧黏住大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狭窄的石板路向着黑暗里延女孩穿着白板露出一节瓷白的踝她的脚下不时踩中空鼓的地泥水欢呼着飞溅出沾染上那节脚不曾流连便蜿蜒而白色的板鞋被泥巴水浸渐渐地看不清原本的颜空气中...

2025-06-05 19:01:30
我的未婚夫是我人生的救赎,

是照进地狱里的一束光。

直到我发现,他就是地狱本身。

***

1、

夜雨淅淅沥沥,浇透了夏夜的热潮。

少女在泥泞中跋涉,汗水雨水在身体上交织,裙子紧紧黏住大腿,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狭窄的石板路向着黑暗里延伸,女孩穿着白板鞋,露出一节瓷白的踝骨。

她的脚下不时踩中空鼓的地砖,泥水欢呼着飞溅出来,沾染上那节脚腕,不曾流连便蜿蜒而下。

白色的板鞋被泥巴水浸透,渐渐地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以及草木被折断后,清新中带着苦涩的味道。

女孩想要屏住呼吸,但这味道被夏风卷起,蜘蛛网似的糊在她脸上,难以剥离。

黑暗深处有什么在窃窃私语,透过雨幕死死纠缠,越来越近。

她努力加快脚步,在那嗡鸣声扑进耳孔前,冲出了小路,摆脱了身后黏腻的黑暗。

咚咚咚。

丢失了钥匙的女孩,终于敲响了家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驱散了浓雾一般的黑暗。

一身狼藉,浑身颤抖的女孩终于走到了灯光下。

那光线是如此刺目,以至于连我都睁开了眼睛,用手遮掩耀眼的午后阳光。

初春的阳光正好,驱散了那点料峭的寒意,晒得人浑身温暖,甚至有点发烫了。

这是一场平常的午休,参加工作后,我每个中午都会有这样一段放松时光。

乔恒对我这个习惯大加赞赏,他从前不睡午觉,认识我之后才开始尝试,然后惊为天人,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之后还翻了无数篇专家文献,很有学术精神地总结,说这有利于让身体器官得到充足的休息,更好地迎接下午的工作。

我知道他在逗我开心,个人习惯的改变很不容易,尤其是人体的生物钟。

好几次,他说要陪我午睡,我中途惊醒,都发现他来不及闭上的眼睛,看到我醒了才亡羊补牢地闭上,假装还在梦中。

乔恒很忙,他愿意陪我玩这个午睡游戏,我却不想耽误他。

我开着一家小小的鲜花店,雇佣了一个员工,自己当老板,自己给自己放假,想睡多久睡多久。

乔恒却十分忙碌,他在一家投行做经理,金融行业内卷严重,加班到半夜都是常态,午休对他而言非常奢侈。

我曾经劝他不要太拼,彼时他揉着疲惫的眉心,乐呵呵地来抱我: 我得攒老婆本呀,不然怎么娶你我们这行吃青春饭,再过几年年纪大了,就熬不动了

这时我会佯装生气,撇过头不理他: 我和你同岁,你是不是嫌我老了?很是无理取闹的样子。

从前我不敢这样,刚认识乔恒的时候,我还是很怯懦的模样,整个人苍白而瘦削,把日子过得恍恍惚惚,好像还被困在 19 岁那年的夏夜。

我不敢接触任何一个男生,习惯性躲避陌生人的注视,过长的刘海和常年宽松的衣裤,像一个封闭的套子,保护着我,也禁锢着我。

我爸妈看在眼中,却默不作声地放任了。就像那个雨夜里,他们在挣扎痛苦后,选择假装一无所知时那样。

儿时牵着我回家的手,拽着我离开公安局时,一样的不可撼动。

我妈说,这是为了我好,我长大了就会懂。我爸说,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太丢人。

他们在庆幸,幸好那是一个雨声连绵的夜晚,喜好探究秘闻的邻居,没能明确知晓家中的混乱,就好像犯错的人是我。

他们觉得,有些事,只要不提,就不曾发生过。

儿时,他们教我勇气,教我向上,对我仿效花木兰拯救弱小的行为大加赞赏,等到我想要拯救自己时,他们却变了口风。

相同的是依然坚定的语气,不容置喙。

他们说小孩子不懂事,不知道这里面的艰辛和隐秘,但懂事的大人怎么也一变再变呢。

我想不通,思考着思考着,大学时光一晃而过,依然没有得出答案。

2

我的大学是省内数一数二的高校,当年拿到通知书时,我曾经对大学生活充满憧憬,但是我辜负了当年寒窗苦读的自己。

命运对我唯一的善意,是变故发生在志愿填报之后,曾经的我已经规划好了未来,现在的我只需要按部就班。

可人生总有拐点,大四那一年,实习的同学越来越多。面对辅导员的询问和舍友们期盼的目光,我知道,自己不能继续缩在这个名为象牙塔的乌龟壳里了。

可我的心依然在退缩,脚步还在畏惧前路。

同学们在人来人往的校招会寻觅良机,我却在接踵的人潮前犹豫不决,不是夜晚,也没有下雨,但我依然喘不过气来。

我就是在这时遇见了乔恒,他是学校王牌专业的毕业生,实习 。ffer 多得令人嫉妒。他挑选了一家发展前景不错的公司,在附近短租了一套房子,正好在我家楼上。

我们在电梯口相遇,相同的学院帆布袋吸引了彼此的目光。这是当年报到时学校给新生的伴手礼,许多同学觉得丑,我却从入学用到毕业。

彼时的我,不需要琳琅满目的包袋装扮自身,这个就很好,因为过于无趣,不会有人问我要购物链接,也不会问我就读哪所大学。

我的舍友们总是有这样有趣的小经历,与陌生人从包包衣服聊起,又惊喜地发现是同校校友,然后收获一个新朋友。

这对我来说并不有趣,甚至有点可怕,就如同遇见乔恒那一天。

发现这个巧合,我的心脏就是一颤,下意识地想避开目光。

我不敢和陌生人说话,他却开朗健谈,冲我扬起了笑脸: 校友啊,你是哪个专业的?

等电梯的还有几个买菜阿姨,见状都好奇地看过来,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哎呦,都是南大的高材生啊不得了,小伙子小姑娘你们住在几层啊,是业主还是租的房子呀?

阿姨们七嘴舌,絮絮叨叨,用难以忽视的热情把我和乔恒裹挟在中间,得到回答后才心满意足地散开。还有人积极地拓展话题,说着自家不争气的晚辈,要是也能考上南大就烧了高香了。

纷纷扰扰的热闹,像是一团没有温度的火焰,沾染了就摆脱不掉,越烧越旺。

我封闭的外壳毫无作用,稀里糊涂地回答了好几个问题,包括乔恒的。

他问我: 你是哪个专业的,大几了?

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像回答阿姨们那样,原样重复了一遍。

乔恒很惊讶: 你是传媒学院的啊,我是经管院金融系的,离得很近呢。你也是大四,出来实习了吗?

他同我一起进了电梯,按下了 18 楼,看到我随后按下 17 楼,又很惊喜: 就在上下层呢,咱们挺有缘分的。

话虽这么说,但他很有分寸地没有追问我门牌号,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还没有熟悉到可以交换彼此的门牌号,他要是再追问一句,我可能就要借口忘买东西,从电梯里落荒而逃了。

幸好他没有问,我们也就平安无事到达了各自的楼层。

后来,我遇到他的时间越来越多,楼下的小超市、饮品店、水果店总能撞见。看见我,他也总是自来熟地打招呼,我想要装作不认识都无济于事。

我觉得我们好像没有这么熟,毕竟我当时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也没有想知道的意思。

他的长相俊朗帅气,个子高挑却不瘦削,是女生们睡前夜谈里会讨论的男生类型,在我挑剔的舍友眼里或许也能打个九分,但我无意与陌生人有什么沟通,就像过去的几年一样。

可躲躲闪闪的只有我,他会隔得老远就挥起手臂,用方圆 10 米都能听到的声音对我说: 同学,又见面了

面对着群众们的注视,我不能无视掉这个自来熟,再不济也要点点头。

这样过了一个月,直到我面对他能够自如地开口了,他才想起要交换姓名。

那天他穿着上班时的白衬衫,发型梳得很精神,自然而然地和我并肩而行。我们刚刚在水果店相遇,各自提着两盒鲜果切,藏在行道茂密的树荫下向着小区走去。

已经是七月,下班时间的太阳依然很毒,蝉鸣聒噪的声响里,他问我: 同学,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乔恒,乔木的乔,永恒的恒,你呢?

3

我当时随意而邋遢,穿旧的家居服上起着细小的疙瘩,随意挽起的丸子头四周,是散落的毛躁碎发。这几年我的衣服和发型总是不太合身,像一个裹住身体的无形外壳。

这个壳子是我坚固的铠甲,遮住了我的过往,也遮住了旁人窥探的目光,我躲在里面,才能感觉到一点安心。

现在却有人想要接触壳子底下的柔软内胆,这个人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校友,交谈仅限于早安、晚安、吃了么,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有多久没有交新朋友,做自我介绍了呢?我已经有些记不清了,曾经期待的大学生活,在我的自我封闭中,成了青春中并不光彩耀目的记忆。

我知道这样不对,我的舍友是热心肠,好几次她们都想要带我参与到学校活动中去,但我是个胆小鬼,总是临阵脱逃,辜负了她们一次又一次。

她们都是很善良的女孩,哪怕这样也愿意每次都叫我,然后不出所料地被拒绝。但她们热情依旧,和舍友们的每个月的小聚,是我躲不掉的社交,也是大学里唯一的放松时光。

3 号床王沐然喝下二两白酒,然后借着微醺的劲头,絮絮叨叨地跟我抱怨,是我们聚会中的保留节目。

她说: 蔚蓝啊,你明明这么好看,怎么就这么自闭呢。你不要害怕嘛,去哪里都有姐罩着你,有人欺负你我打死他们下次不要拒绝我们嘛,我们总是缺一个……

她这边抱怨着,那边的 1 号床白雅和 4 号床方雯琪手忙脚乱地要去捂嘴,很尴尬的样子。

白雅安慰我: 沐然她就喜欢交朋友,她不理解我们 i 人。

方雯琪帮腔: 就是,我们蔚蓝就是文静内向了点,也没什么的。

她们不提我过长的头发,糟糕的衣品,总是低着头的仪态,很认真地为我找合理的借口。她们的担忧也是那样的明显,担心我不适应校招会氛围,争先恐后地为我争取内推机会,哪怕她们自己也只是小小实习生。

她们不是第一次拯救我了,刚刚开学那会儿,我还处在伤害后的应激中,每天都浑浑噩噩,游魂一般和大学新生们格格不入。

我无法适应军训的节奏,不是晕倒就是呕吐,辅导员都怕了我这个学生,刚刚认识的舍友们却不厌其烦。那时候我常常卧病在床,都是她们为我带饭送水,买药擦洗,真心实意地为我孱弱的身体担忧。

被噩梦困扰的我,还没能走出那条潮湿阴暗的小路,总是在半夜惊醒所有人。她们也从不抱怨,甚至王沐然还过来陪我入睡,这样过了两个月,我才发现她会在半夜再悄悄离开。

312 寝室长是以年龄排出来的,王沐然只比我大一点点,却给了我很多的耐心。

我曾经以为家是港湾,但那年的家像牢笼一样黑暗压抑,我的爸妈总是用悲伤而担忧的眼神看着我,那种小心翼翼的情绪无所遁形,让人倍感压抑。

真可笑啊,他们明明说什么都没有发生,又为什么这样避之不及呢?

那口无法纾解的郁气徘徊在心口,和我病弱的身体一样反复无常。直到我遇见了 312 的舍友们,连父母的无法抚慰的伤痛,神奇地开始萌发新芽,孱弱而有力地开始生长。

爸妈的大道理说准了一次,他们说大学是个好地方,和新同学相处有好处,他们坚持送我来报到,拒绝了心理咨询师的休养建议。

我又一次跟随了爸妈的想法,这次却奔向了阳光。

我来到了 312 寝室,遇见了我善良又柔软的舍友们。然后不知哪一天,突然冲出了那条雨夜的黑暗小路,奔向了家的方向。

人生跌进深谷后,一个不够幸运的女孩,又得到了一点温暖。

我想起今早在宿舍群收到的三个握拳小人,她们鼓励我去一个实习公司尝试,看看新环境,认识新的人。

这样的鼓励已经很多次了,可我总是让她们失望,毕业之前总要让她们开心一下,不如这一次就试一试,迈出这一步吧。

乔恒依旧很耐心地等待回答,我在阳光普照里仍然有些局促,却还是努力张开了干涩的唇: 我叫林蔚蓝,双木林,蔚蓝天空的蔚蓝。

那天阳光很好,天空如洗的蓝。

乔恒确定了我名字的写法,很真诚地赞叹: 是个很称你的名字。

我生涩地客套着,慢慢回忆起了社交技能: 谢谢,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王沐然说得对,我不能困在自己的狭小天地里,被过去一直束缚,我需要好好地活着。

想不明白的问题,只有人生足够长,才能去获取答案,也许是正确的,也许是错误的。

就这样,我在毕业后,终于有了一个新朋友,一个男性朋友,我在那一夜之后以为再不会出现的生物。

4

我爸妈很开心,为我跨出了这一步,也为乔恒的出色外表和体面工作。

父母辈眼中,任何一个四肢健全五官端正的异性都是可以发展的资源,总是殷切期待着那点桃色发展,尽管我已经明确表示不可能,但他们隐隐的期盼还是从言语中透出来。

那时候我以为他们异想天开,从未设想过我和乔恒真的能走到一起,但未来的不可预判就在于此,连命运的主角都摸不到轨迹。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成熟了许多的乔恒快步走到床边,手里端着一杯温水: 怎么只睡了这么一会儿。

我低头看旁边的手机,发现才过了 20 分钟,有些恹恹地爬起来喝水: 没事,觉得有点晒。

乔恒像是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 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我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当年随着我主动迈出第一步,一切开始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我开始了实习工作,换了新的发型和衣橱,从那个阴郁自闭的壳子里爬出来,我的人生就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但噩梦既然如影随形,我千百次地从那个潮湿黑暗的雨夜中逃出,然后在门铃响起的那一刻惊醒,永远进不去那个温暖的港湾。

它纠缠着我,或许是惩罚我当时的怯懦和退缩,或许是在嘲笑我的逃避和自欺欺人,我说不清楚,也逃不出来。

乔恒坐到我身边,安慰一般抱住我: 都过去了,现在有我呢,我们马上就要有新家了,开心吗?

我打起精神,点了点头,用温水润了润嘴唇: 你又在加班?

乔恒笑着展示手机屏幕: 今天难得不加班,我在挑婚戒,快看看喜欢哪一个?

手机界面上,是一个有名的婚戒品牌,闪闪发光的戒指下面,是吓人的数字。

我拿过手机,边看边皱眉: 钻戒性价比好低,咱们投资黄金算了。

乔恒坚定: 那不行,这是仪式感,人家有咱们也得有。别给老公省钱,黄金要有,钻戒也要有。

我拗不过他,只好在页面里选了一款简洁大方的,价格也没有那么吓人,二话不说敲定,面对乔恒钻石太小不够闪的抗议不为所动。

对我们之间的相处,王沐然曾经下了一个话糙理不糙的定义: 男人最好的嫁妆就是恋爱脑。

没和乔恒在一起的时候,我只是觉得他有些自来熟,确定关系后才发觉他有些黏人。他对王沐然那套距离产生美的说辞嗤之以鼻,我去哪里都如影随形,甚至宁愿抱着电脑在餐厅角落里加班,也要陪着我去聚会。

要不是我也要出门上班,他甚至想要换一份可以居家办公的工作,当然,这个想法我非常不赞同,从第一天反驳到现在,但乔恒依然心驰神往。

白雅的老公也是相似的德性,她很有经验地告诉我,现在不用烦恼,男人只要结婚了就会不药而愈,有了孩子更是绝杀,哪还有空二人世界。

乔恒觉得白雅是在危言耸听,强烈要求要试试,我只好放弃 30 岁结婚的想法,提前了 3 年开始备婚。

婚期定在秋高气爽的九月,现在大年刚过,乔恒已经开始操心婚戒了,甚至婚纱店已经挑好,只等哪个乔恒不加班又天气和缓的日子,就要去试婚纱。

备婚的日子里,乔恒比我积极许多,明明期盼梦幻婚礼的应该是我,显得急不可耐的却是他。

白雅评价,恋爱脑总是这么没脸没皮,生怕老婆跑了。

她这样说着,她的老公就会从镜头角落里窜出来,得意洋洋地发表高论,说毕业就求婚是人生最正确的选择,没有之一。

弄得白雅不好意思地要打他,笑笑闹闹地挤作一团。

乔恒很羡慕,无数次后悔毕业后先以事业为重,弄得现在要吃已婚人士的狗粮。然后又一次想要把婚期提前,再被我无情拒绝。

一对情侣里面只能有一个恋爱脑,王沐然诚不欺我。

乔恒对依然不回暖的天气有些不满,翻着手机里的婚纱图心驰神往,每一件都说我穿着会好看。

我烦他了,午休醒来脑子还有些混沌,被那些闪亮的裙子一闪,又晕乎起来: 行行行,你先挑着,我再眯会儿。

乔恒带着怨念被撵出了卧室,我躺下随意刷了刷手机,想要酝酿更多睡意,一条首页推送就跳了出来。

悲剧彭城性侵案新进展,丧女母亲跳楼身亡

触目惊心的几个感叹号,耸人听闻的关键词,让我的心脏立刻狂跳起来,手指颤抖着点进去。

这是一场悲剧的延续,单亲母亲跟女儿相依为命,女儿遭遇性侵网暴等一系列打击自杀。母亲处理了女儿的后事,得知罪魁祸首已经落网,追随了女儿的脚步,从同一个楼顶一跃而下。

她后悔自己没有给坚定的支持,母亲当时的歇斯底里成为了杀死女儿的推手,她没能拯救女儿,也无法挽救自己,她甚至等不到审判结果,只希望女儿黄泉路上不孤单。

还是没能挺过去吗?我想起当时新闻图上,那个悲痛欲绝的母亲,只觉得兔死狐悲,想起了那个让一家人都崩溃的夜晚。

我依然还活着,但是怎么活过来的却记不清了,或许是我勇敢一点,也或许是我更懦弱一点,也可能是我幸运一点。

5

我攥着柔软的手机挂坠,怔怔地发了好一会儿呆。

挂坠是乔恒送的小礼物,毛茸茸的看起来就很温暖,冬天之前,这里是 312 人手一个的丑丑陶瓷挂坠。

恍神间,手机屏幕又是一闪,拉回了我的思绪,这次不是微信消息,是一条短信。

这年头发短信的人少,除了催缴话费的 10086,就只有各种验证码和快递取件码,但这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别告诉乔恒,明天下午一点,东城西路 8 号北岸咖啡见。——赵娅

我的手僵硬了片刻,然后开始持续不断地颤抖。

这个名字我记得,它总是出现在午夜梦回里,那些零散而牢固的片段中。

姑娘你别怕,这里很安全,冷不冷?

发生了什么,慢慢地告诉姐姐好不好,姐姐不会告诉任何人。

不用怕,先喝口水,这不是你的错。你要说出你记得的事情,我们才能帮助你。

哪有你们这种做父母的,你们女儿受到伤害了,让她说话才是对的

我至今依然记得,那个实习女警站在门口,目送爸妈带我离开时的复杂和难过。

她没有站在灯火通明的大门内,而是追了好几步,跑到了夜雨之下,任由不停歇的大雨和湿热的空气将她吞噬。

她应该是除了我之外,唯一一个真情实感为那件事伤心的人,哪怕我们只有一面之缘。

我颤抖着手指,想要回复些什么,心中的思绪却纷乱如麻,一时间理不出头绪来。

你为什么突然出现,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乔恒,为什么突然想要见我,难道是当年那件事有了新的进展吗?

可我甚至没有成功报案,在你面前的叙述也颠三倒四,你能从这些片段的信息中拼凑出什么呢?又能给我什么样的帮助呢?

我找不到答案,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熟悉而陌生的落款,心脏在疯狂跳动,几乎要跃出胸腔。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直到我的眼睛开始发涩,预订好的闹钟准时响起,我才如梦初醒,一滴生理性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乔恒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我长按短信,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点下删除,小小的信封跳跃在屏幕上,在房门被推开的前一刻消失无踪。

睡醒了?乔恒走过来,看清我还没收好的惊慌时皱起眉头,三两步来到了床边,又做噩梦了?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放在手心沉默不语。

不能告诉他这件事,冥冥之中有声音这样告诉我。

不要让他发现你的异常,那个声音又说。

我用双手捧起水杯,止住最后的那一丝颤抖,如同无数个噩梦里醒来时那样,对他扬起笑脸: 没事,习惯了。

乔恒很心疼: 要不再去买一副安神的药?你最近午休都开始频繁做噩梦了,以前晚上都是偶尔做。

我摇头,回忆起中药的苦涩,纠结都真情实感了几分: 太苦了,不要,就是这几天累了,没事的。

乔恒说: 让你休息到大年后你又不愿意,过年的生意做起来很累人,既然累着了这几天就提前关店?

我灵机一动,顺着说下去: 刚好明天梦晴调休,我去找她逛街,关店休息一天算了。

乔恒一如既往地毫不犹豫: 我陪你去。

我却不能如他所愿: 算了,你那么忙,走着走着又坐下来加班,我们还得等你

乔恒日常加班,什么环境下都能心无旁骛,但是跟着我逛街的时候尤其不方便。走走停停不说,笔记本电脑的电量也很难支撑,更为重要的是有些扫兴,总需要我回头寻找他掉队的身影。

乔恒闻言有些讪讪: 那我送你过去,在外面等你们?

我摇头: 天气这么冷,你在外面等像什么样子?坐车里打着火也费油,我自己打车过去。

而且,你奶奶要送东西过来,我想出去躲一躲。

乔恒的家人不太满意我这个媳妇,尤其是他的奶奶。在她眼里,乔恒虽然是小城市出身,又是离异家庭,但他长得好,工作也好,人缘也不错。

满以为凭借她孙子的条件,可以找一个城市家境好的独生女,对未来有些助益,没想到我占了这个位置。

我的家境很一般,父母这辈才定居城市,家里还有个弟弟,不能给乔恒什么帮助。偏偏她孙子很坚持,奶奶再不满也只能作罢,只是面对我时难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我又不敢顶撞长辈,只好能躲则躲。之前听说乔奶奶要过来,我还想找借口往后推,今天一想不如顺水推舟。

乔恒是爷爷奶奶带大的,一直很孝顺,乔奶奶来了肯定要陪着。

乔恒果然再无法拒绝,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安慰我: 奶奶只是一时没有想通,等我再劝劝她。

我冲他勉强笑了笑,知道这事儿成了。

如果仅仅是周梦晴,乔恒还有可能突然追出来要作陪,就算承诺了也不一定作数,他总是容易恋爱脑上头。

但加上乔奶奶就不一样了,乔恒想走都未必能成。孙子前脚出门,乔奶奶后脚就能打电话骂我,这早有前车之鉴,乔恒不会明知故犯,也算是另类放哨了。

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心中却十分难过,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欺骗乔恒。

这不符合常理,我马上要和乔恒结婚了,和赵娅只有一面之缘。按理说,我应该无条件地相信乔恒,把赵娅的信息当做无关紧要的笑话。

但我的潜意识却背道而驰,毫不犹豫地做出了这个决定。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谎,大年过后公司刚刚开工,周梦晴根本没有调休的可能,但在对上乔恒眼睛的那一瞬间,谎话就自然而然地说出了口,如此自然。

我的脑子仿佛有了自己的运转逻辑,指挥着我的嘴说出了接下来的一番话,无比陌生的感觉在脑海中喧嚣。当我冷静下来回头再看,却只觉得荒唐。

我们有五年的感情,即将携手踏入婚姻殿堂,我却因为一条陌生人的短信,对自己的未婚夫有了防备。

或许我依旧没能从那个雨夜里走出,被乔恒救赎成功,不过是梦境一场。

6

第二天吃早餐时,乔恒还在絮絮叨叨,嘱咐我选好了美甲图案记得告诉他,让他来参考一下。

我对他的审美表示鄙夷,每次他的选择和女孩们喜欢的总是南辕北辙,俏皮的糖果色他说像糊了糖浆,简约的法式他觉得像指甲粘油漆,做了手绘的款式,他在网络上搜同款贴纸。这种女孩子的小爱好上,乔恒总是有些扫兴,但他始终不肯缺席。

今天我没有美甲可以做,约的也不是周梦晴,我拜托她帮我保密,借口说要给乔恒准备惊喜。

周梦晴很喜欢这种小浪漫,一叠声地应了,保证自己绝不说漏嘴。

乔恒有多粘着我,她是清楚的,以这种焦不离孟的状态,彼此做什么都是透明的,想有个意外惊喜是天方夜谭。

听到我终于开了窍,周梦晴甚至还在夸我: 不愧是快要结婚的人,都懂得送惊喜了。

周梦晴几乎是全程见证了我和乔恒的爱情,从最初的校友到现在的未婚夫,一路走来她都看在眼里,自认为是见证了一场童话,每次提起总有一种丈母娘一般的欣慰。

我只能勉强敷衍过去,留了充足的时间赶往那个地址。

短信已经删掉了,地址我却牢牢记在了脑子里,甚至那串电话号码都能磕磕绊绊背出来,我的脑子比我更快地保存了这些信息。

赵娅比我到得更早,她比我记忆中成熟了许多,但依然是利落的模样。今天她没有穿警服,而是一身便装,很休闲的款式。

看见我,她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就认了出来: 林蔚蓝,是吗?

她严肃的脸绽开一抹笑意,安抚似的看着我,就像年前的那个雨夜,有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我脚步迟疑了片刻,在她鼓励的视线中落了座,感觉自己的心脏开始发紧: 赵……警官。

赵娅打断我: 叫我赵娅吧,我也大不了你几岁。

我顺势改了口: 赵娅警官,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赵娅推过来一杯咖啡,她早就点好的卡布奇诺,正在冒着氤氲的热气: 别紧张,先暖暖身子。

这话太熟悉了,我捧着咖啡杯浅浅啜了一口,感受着那丝苦涩中间的微甜,意识却恍惚了一瞬。

或许是职业特性,赵娅并不拖拉,没有让我忐忑多久,已经开门见山: 你知道彭城叶雨案吗?

彭城叶雨案,去年跨年期间最轰动的案子,呼啸的谣言和舆论纷纷扬扬闹了好几个月,只要上网的人都会有印象。

而且,这也是一起强奸案,这让我更加关注,记忆也更加清晰。

彭城高中生叶雨网恋奔现,不幸遭遇人渣迷奸,还拍下了照片和视频作为威胁。因为相信网恋男友而给出去的家庭住址延续了噩梦,人渣甚至来到了她家附近,不时出现在叶雨的生活中。

年轻的女孩是单亲家庭出生,缺乏父母正确的引导和关心,面对这种恶意的勒索不知所措,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妥协,然后被拍下更多的影像。

涉世未深的女孩不知道,她每纵容一次犯罪,就会助长那些罪恶的野心,永远不知道餍足。

她天真地以为只要陪那个人渣到厌烦,那人就会放过她,离开她的生活。

她守着这个秘密,一天一天地等待着,等来的却是照片在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恶意传播,无数双陌生的眼睛落到了她的身体上,无数隐秘的窃窃私语出现在她耳边,一起落到她脸上的,还有母亲愤怒的耳光,打断了她将要出口的求救。

叶雨死在立案后的第二个月,那些沉重的窥探压垮了她。

走在学校里她能感受到同学和老师隐秘的打量,回家路上陌生人的眼神也像是黏腻的爬虫,从她的四肢百骸里钻进去,搅和得天翻地覆。警察询问她时那种小心翼翼中带着的穷追不舍让她难堪,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千里迢迢从北方赶回家的父亲,迎面就是暴风一样的辱骂,把她看作自己人生的耻辱。

她等不到谁来主持正义了,她从高楼上一跃而下,死在了寒风凌冽的冬日里,没有听到跨年的钟声。

我从那天开始,又开始频繁地做噩梦。

我不受控制地去想被我刻意忽视的问题,那个我昏迷后的夜晚,有没有这样的照片被拍下,或许至今留存在那个人的内存里,某一天就突然出现在网络世界里,疯一样流传,刀一样煞人。

没有人能回答我,这样惶恐的猜测我无法说出口,叶雨已经被刀斧加身,而我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却仍在高悬。

7

叶雨跳楼后,网络上的风向猛地一变,那些指责她、调侃她、恶意揣测她的言论一夜之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惋惜和推卸责任,仿佛那些曾经肆意传播的恶毒话语不曾存在。

没有人会承认,这个女孩的遭遇,她的痛苦,她的选择,她的性命,就是网络世界里一场盛大的狂欢。

多少围观者带着猎奇一般的心态在看待呢?那些心底里的话,不时在某个相关新闻的评论区里出现,然后畏惧正义之士的指责,又飞快地删除,假装无事发生。

但我已经看到了,还有很多很多人看到了,那些言论后面缀着鲜红的桃心,没有发言的人动了动手指,借着他人之口,宣泄着自己的内心。

或许叶雨也看到了,我不得而知。

她的讣告下面,最高赞的评论是在惋惜她不够勇敢,但我已经感受到了她的勇气。

这些窃窃的私语是刀,隐秘的注视是刀,潮水一般骚扰的私信是刀,刀刀见血。

她在这锋刃加身的风暴中坚持了三个月,是来自亲人的致命一击才让她走上了绝路。

你最爱的人,才知道怎么伤害你。

她的父母是明确的辱骂,而我的父母是隐秘的嫌弃,或许我该庆幸这一点。

那一晚,我盯着蓝底白字的讣告看了许久,迟迟无法入睡。

乔恒在一边守着我,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和我探讨什么,在这个年轻的生命消失的悲剧面前,任何的评价都显得轻浮。

我当时甚至有些庆幸,幸好是乔恒,是这个知晓我过去的人。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我的伤疤,温柔地呵护着我敏感的内心,幸好是他。

时隔一个新年,叶雨案的余波已经消失殆尽,再没有人讨论那个从高楼跃下的女孩。

人们太过忙碌,一个人生命的惊涛骇浪,也只能拍起网络世界的一小朵浪花,一旦归于平息就被遗忘掉。

哪怕是对这件事格外关注的我,也在忙碌的新年和备婚的繁杂里转移了注意力。

但在昨天,这个案子又有了新的后续,受害者的母亲也自杀了。

可怜的单亲母亲,辛苦抚养女儿长大,惊闻噩耗情绪崩溃。她将身为受害者的孩子当做了情绪出气筒,等回过神来再无法挽回。

女孩选择一跃而下,深深的自责压垮了母亲,最终不堪重负。

赵娅提到这件事,我一时间思绪纷杂,只能谨慎地表达惋惜: 知道的,那个女孩很可惜。

接下来的话,请你务必冷静地听完。赵娅严肃地说,我不由得坐直了身子,认真倾听。

警方找到了传播那些照片的源头,是一个私密聊天室,已经解散了,但群管理的真实身份我们有了点眉目。

她顿了顿,放轻了声音: 你可能很难接受,但我们有 60% 的把握,群管理是乔恒。

我脑子里嗡鸣一声,只觉得自己听错了: 什么?

赵娅重复了一遍: 那个传播叶雨照片的聊天室,创立者是乔恒。

从昨天收到那条短信起,我就觉得有些荒谬。此时更是感觉荒谬绝伦,下意识拒绝这个消息: 不可能,他天天跟我在一起,他在做什么我都看得到,除了……除了……

我混沌的脑子卡住了,半晌才像是卡死的旧式磁带那样,艰难地转了半格,除了他加班的时候。

乔恒学的是金融,他的电脑页面上常年是密密麻麻的数字,不同颜色的曲线起起伏伏,构成一幅复杂的画面。

他从不避讳我,就像他从不设防的手机一样,电脑屏幕也总是坦坦荡荡。

我看过几次, 但什么都看不懂,只知道是专业性很强的东西,下方的聊天框无时无刻不在闪动,昭示着他工作的忙碌。

但我依然不愿意相信, 我认识乔恒五年了,和他朝夕相处谈婚论嫁, 他是怎样的人我有发言权。

叶雨案涉及两条人命,这样突破下限的恶行,不会是他做的。

我急切地靠近了赵娅一点,希冀地看着她: 赵警官,是不是弄错了,乔恒他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他的手机电脑我能随便用,如果真的有这种东西, 他不怕我会看到吗?

而且既然都有证据了,警察为什么不抓他, 不是已经出人命了吗?这是不是说明,有弄错的可能?

赵娅摇摇头: 叶雨的死没有办法作为抓捕证据, 她是自杀的,而且这个聊天室只是其中一环, 被性侵和随后的网暴才是叶雨死亡的最大原因。

她母亲一死,她父亲不愿意继续告, 没了苦主追究,那个强奸犯都未必能重判,更何况只是聊天室背后的人。

况且关于网络传播这些东西的惩罚很轻,我们又证据不足,无法 100% 锁定他的身份,即使靠着这些抓捕, 最多也七天的行政拘留,批评教育了事。这样只会打草惊蛇, 让他下一次更加谨慎,而且我担心他会伤害你。

我恍惚了一瞬,很难把乔恒和伤害我这两个词联系起来, 我的意识比我更快地发现了什么,心脏开始狂跳。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我?为什么会这么说?

赵娅的嘴唇在一张一合: 因为乔恒不是第一次进入警方视野,上一次是在年前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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