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到时,顾亦桁正揽着美艳的女人祭拜我。
他刚走,那女人的高跟鞋就踢翻了我的贡品,踩烂了祭奠我的菊花。
而后,一个穿着单薄旧衣的女孩,用红肿着的小手将硬邦邦的馒头放到我墓前。
妈妈快吃,吃了就不饿了。
01.
脸上温热一片,我后知后觉地去抹。
按照时间线,我已经三十五了,这双手甚至开始粗糙起来。
而不远处,女孩的手更是红肿的不成样子。
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溃烂流脓,指节更是像泡发的馒头,肿得没法弯曲。
我看着她在我墓前蜷缩成一团的样子,不禁回想起怀孕生产的那个雨夜。
那时顾亦桁的公司刚起步,被业务绊住脚实在走不开。
等他忙完后又逢上雨夜堵车,他索性将车停到路边,一路狂奔到医院。
进病房前甚至特意烘暖了身体,他以为会见到心心念念的孩子和深爱的妻子。
没想到迎接他的除了襁褓里的婴儿还有我冰冷的尸体。
我用命和所有攻略积分向系统交换保住了这个孩子。
我的灵魂飘到上空,眼睁睁的看着顾亦桁跪在我床前痛哭,直到医护人员赶来劝阻。
他握着我冰冷的手不断地哈气,又哭又笑着向我道歉。
我想给顾亦桁擦拭眼泪,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
可我的手甚至没能抚上他的脸就被一股力量拉回了原世界,只能在最后关头多看一眼我的女儿。
顾祈安,这是我留给女儿的名字。
祈她安康,盼她平安。
当时她小小的一团窝在我臂弯里,我总认为顾亦桁事业有成能让她过上好日子。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要亲眼目睹她缩在我坟前,渴望妈妈抱抱她。
心脏就像被碾烂,疼的我指尖都在发颤。
我快步向女人走去,甚至到最后开始小跑起来。
可我还没能紧紧抱住她,她就被另一个女孩狠狠地推倒在地。
顾贱女,你又来找你这个死妈啦。
顾贱女。
我只觉得一瞬间被抽走所有力量,近乎本能的想要靠近她。
顾祈安摔倒在泥坑里,下意识的扶着我的墓碑。
她始终没有掉一滴眼泪,只是疯狂擦拭碑上的泥点子。
对不起妈妈,我弄脏你了。
当我踉踉跄跄跑过去抱住顾祈安时,随着一声宝珠,小女孩也随之被抱住。
我闻声抬头,却对上一张和自己七分相似的脸。
女人的眼睛在望向我时候满是震惊,不过她很快恢复如初,只是笑着抚摸女孩的头。
顾宝珠,你是不是又欺负妹妹了?怎么那么不乖啊。
她说完,甚至亲昵的捏了捏女孩的鼻头。
然后冷淡地看向祈安,眉眼不耐,语气却依旧温柔。
贱女啊,你捡瓶子和废纸的那点钱,从哪儿找来的那么像的假妈妈啊?
顾祈安没有作答,顾宝珠却抢先开口。
我早说了她可以用钱,来我这换我的旧衣服鞋子,她偏不,穿的和乞丐一样。
还买什么贡品给妈妈。
她翻了个白眼,死人吃得到什么啊。
顾宝珠说着,恶作剧般用鞋尖将地上早已被碾碎的糕点再次踢散。
顾祈安突然挣开我,扑上去死死咬住顾宝珠的胳膊。
而我扬起手,一巴掌狠狠打在女人脸上。
随后拽住她的头发,不管不顾的厮打起来。
女人似乎没料到我会突然发疯,她面色狠厉,刚准备还手却突然重重往后栽去。
祈安,我不过是看你总一个人往陵园跑,担心你的安全,说了你几句。
你怎么能找来这么一个疯女人让她欺凌我和宝珠呢?
她眼中含泪,抽噎呜咽,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我掐住手心,身体仍旧在颤抖。
女人眉梢轻佻,似乎对男人的偏袒维护胜券在握。
何况阿桁不允许外人来这儿的,像你这种下等人啊,他怕脏了先夫人的眼。
女人话音刚落,我的手腕就被狠狠钳住,力道大的我皱紧眉头,险些吃痛出声。
谁给你的胆子动她们的?
我循声抬头,面前凌乱的发丝从脸庞滑下,让我得以看清男人震惊的脸。
好久不见啊,顾亦桁。我笑着,另一只手狠狠挥向顾亦桁的侧脸。
我走后,你就是这么照顾我女儿的吗?
我明明给她起好了名字,却被你改成了顾贱女,顾亦桁,你有了新欢后连父亲都不会当了是吗?
我每质问一次,就打他一个巴掌。
顾亦桁的脸高肿起来,狼狈模样全然不似有着雷霆手腕的商业翘楚。
他好似觉察不到疼般满眼的兴奋,枝枝,枝枝你真的回来了。
他兴奋过后,好似才反应过来我的话。
什么顾贱女,什么新欢?
他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女儿,再瞥见女儿手上的冻疮和破衣烂衫后,眉头紧皱,脸色难看的像是能吃人。
温苒。顾亦桁冷笑着扫一眼女人,我在国外谈合作的这段时间你都做了什么?
温苒浑身一颤,全然不似刚才那般耀武扬威,只是抖着声音道:
小孩子争风吃醋的恶作剧罢了。
她推了推顾宝珠,想让她认错道歉,但是顾宝珠显然会错了意。
爸爸,你的脸受伤了。
顾宝珠小跑上前想要查看伤势,那个叫温苒的女人想要拉住她却慢了一步。
只能眼睁睁看着顾亦桁将她踹倒在一边,而她心心念念的爸爸甚至没有转头看她。
温苒蹙眉扶起顾宝珠,眼看着顾亦桁向我立誓表决心。
枝枝,顾宝珠是温苒带来的孩子,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她丈夫车祸去世了,要不是她长得有几分像你,我根本不会管她,
现在你回来了。我只要你,什么替身都不要了。
顾亦桁看着我好似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丝毫不管身后脸色惨白的温苒。
他想要抱我,被我后退一步拒绝后,才转而望向被我牵着的女儿。
来,祈安,到爸爸这儿来。
顾祈安的眼里有期待,有满足,可转瞬又恢复一片彷徨惊恐。
她低头看着自己脚上顾宝珠穿旧的不合码的鞋子,喃喃道。
那爸爸以后还会留我一个人在家吗?
顾亦桁笑着抱起她转圈,我们一家人再也不会分开了。
我却没有错过他放下女儿时,望向温苒纠结不忍的眼神。
他对温苒并非毫无感情。
02.
温苒的丈夫死后,房子被男方的亲戚瓜分了。
她们现在无地可去,只能先借住在咱们家。
许是怕我不高兴,顾亦桁又急忙拉住我的手安慰:
不过你放心,等她们找到房子就会立刻搬走。
他满眼的恐慌,紧紧握住我的手,好似害怕一眨眼我就会消失不见。
我安抚性的摸了摸他的脸颊,他才如释重负般笑出两颗小虎牙。
随后兴高采烈的拉着我朝主卧走去。
然而主卧的门一推开,我就愣住了。
墙上挂满了我的照片,有我和顾亦桁在雪山之巅拥吻,有我在月下给他跳的第一只华尔兹。
有他拿到第一笔项目资金后给我种下的一大片玫瑰园......
我上前一步拿起桌子上那沓厚厚的纸张,顾亦桁眼疾手快想要上前去抢,被我笑着躲开了。
直到我一张一张翻阅起来,才明白顾亦桁为何急着抢夺。
纸张上面映目遒劲有力的字体,写出一首又一首的情诗和悼词。
甚至有些字迹被水渍晕染开来,不难看出当时执笔的人落了泪。
顾亦桁脸红得像熟透的虾仁,扭扭捏捏的开口,枝枝,我真的很想你。
像极了他大学时第一次给我递情书一样,红着脸喊,温吟枝,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他眼底的脆弱刺的我一疼,收拢的回忆也随之铺平开来。
当年我遭遇车祸,肋骨不幸戳进了肾脏,造成了器官出血,基本无力回天。
所以当系统找到我说攻略任务成功,我就能康复出院时,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顾亦桁出身不好,他自小从孤儿院长大,敏感脆弱又生性多疑。
我陪着他一路创业,从 35 平米的出租房到现在享誉江城的顾氏集团。
顾亦桁放弃了城堡婚纱选择了我喜爱的中式婚礼,凤冠霞帔,甚至连我手中的团扇都是他亲自做的。
我和他都无父无母,他便牵着我的手跪拜天地,托书鸿雁,当着满座宾朋起誓。
我顾亦桁对天起誓,此生只爱温吟枝一人,终其一生对她好,得妻如此,再无他求。
上禀天地告神明,如违此誓,死无全尸。
我急忙捂住他的嘴,晚上他更是将一缕头发和我的系结放进平安福里。
他笑着将平安福放进靠近心口的位置,说要永远贴身带着。
直到我难产去世至今十年,顾亦桁一直没有走出来。
腰间一紧,我晃过神,飘散的思绪顿时收拢回来。
顾亦桁双手环过我的腰身紧紧抱住我,下巴亲昵的蹭着我的颈窝。
他温柔缱绻的唤着我的小名枝枝。
枝枝,女儿已经被我哄睡了。
呼出的热气喷洒在我耳畔,我自然知晓他是什么意思。
只是红着脸轻轻推他,催促他先去洗澡。
顾亦桁又抱住我亲昵好久,才不情不愿地朝浴室走去。
等他裹着浴巾出来,更是将我直接打横抱起。
主卧被打扫的很干净,顾亦桁时常打扫着,除此之外,他不许任何人进来。
枝枝,你不准再离开我了。
枝枝,你说过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你不可以骗我。
随后细细密密的吻落在我的肩颈,脸颊,直到吻上我的眉梢,顾亦桁的动作突然顿住。
路灯透过半拢着的纱帘洒在我和顾亦桁脸上。
我得以清楚地看到他僵硬的动作和难看的脸色。
那么,他自然也能够看清楚我眼角的细纹和早早生出的几根银发。
异世界的时间流逝了十年,这副身体自然也已经三十五岁了。
再也不像当初那般青春美貌。
外面突然雷声大作,顾亦桁在雷声中回过神,有些不自然的别开脸不去看我。
敲门声在这时突然响起来,随后传来温苒柔弱的声音。
阿桁,你在嘛,外面打雷了,我好害怕。
宝珠也不肯睡,一直吵着要见你。
说到最后,温苒开始抽噎起来。
顾亦桁闻言正要起身,被我猛的拉住衣角,阿桁,你要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