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年高考，时间很宝贵，你作为班主任怀孕了怎么办?
万一到时候休个产假，孩子们落下的课程谁来帮他们补?
反正你也承诺是丁克家庭，不如去医院上个节育环让大家都安心。
我羞愤交加。
为了不耽误班级课程进度，我牺牲了所有私人休息时间，结婚都没请一天假。
可他们竟然连我的个人隐私都要管?
家长们见我拒绝，转头就来学校闹事，还举报我不称职。
我干脆辞职去考了公。
半年后，家长又求我回来给孩子补课，我一口回绝:
不好意思，公务员不能兼职。
1
周日家长群里，有家长发了祝我新婚快乐的消息。
我礼貌地回复了谢谢之后，一大串的祝福之中混进来一条询问:
冒昧问一下，秦老师最近打不打算生孩子?毕竟高三是比较关键的时候。
备注是刘子航妈妈。
高三学生的家长有这个担忧我也可以理解。
于是我坦诚地回复道:
请您放心，我和丈夫是丁克家庭，不会要孩子的。
本以为这样就能让家长安心，对方却不依不饶地问:
那请问您有做什么避孕措施吗?
我也是怕有意外情况发生，像我生了子航之后就去上了环。您计划不生的话，不妨考虑一下?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且不论上环对身体的害处，这位家长未免也管得太宽了?
一旦有人开了讨论的头，群里陆陆续续有家长跟着附和。
李蕾妈妈:
我觉得挺好，子航妈妈的担心不无道理。
杨晓峰爸爸:
当初国家都倡导上环节育，这位家长的提议很有远见。
胡天佑妈妈:
大家都是为了孩子的未来，希望老师能理解家长们的苦心。
我又气又恼，越看这些话心越凉。
怎么还开始道德绑架我了?
老师和家长是目标一致的合作关系，他们凭什么用学生的未来来要求我?
可为了避免和家长起冲突，我忍着脾气没有发作。
参与讨论的家长越来越多，我只好在群里留下一句:
老师会处理好自己的私人事务，请各位家长不用担心。
这群起哄的家长显然不满意我这样的回答。
刘子航的妈妈继续在群里咄咄逼人:
你别怪我多事，还有一年高考，时间很宝贵的，你作为班主任怀孕了怎么办?
万一到时候休个产假，孩子们落下的课程谁来帮他们补?
反正你也承诺是丁克家庭，不如去医院上个节育环让大家都安心。
她毫不准备放过我，步步紧逼地要求我在群里表个态度。
除了刚刚站出来支持刘子航妈妈的家长，群里剩下的家长都选择了沉默。
五十几人的群里，竟没有一位家长站在我这边。
我心下一沉，说出的话也不再客气:
抱歉，这是我的个人事务，你无权干涉我的隐私问题。
而且我也没有义务向您汇报我的个人情况。
自接手三班以来，我是全校最早踏进校门的老师，也是全办公室最后离开的。
每天在家时间还不及学校一半多，几乎从没请过事假或者病假。
就连婚礼都是我在暑假从各种培训会议中抽时间办的。
为了这个班的孩子，已经完全牺牲自己的私人时间。
他们竟然能这样理所当然地对我的隐私指指点点。
消息发出去之后，我烦躁地关掉群消息，继续完成自己的备课任务。
原本以为自己说得够清楚，这种提议会不了了之。
但我完全低估了他们的不讲道理。
2
周一一早，我被一群家长堵在教室门口。
我大致看了一下，班里至少超过一半的家长都聚集在这里。
为首的那个快五十岁，一脸凶相的中年妇女正是刘子航的妈妈。
她挂着假笑，语气不客气:
秦老师，不管怎么说，孩子的事就是大家的事。
我们家长商量了一下，决定集体陪你去医院一趟。
趁着高三刚开学没多久，你把手术做了也不耽误事。
她竟然来真的
这个想法让我全身的血液瞬间都凝固住了。
我忍不住质问道:
刘子航妈妈，我在群里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刘子航妈妈显然不打算听我说什么，她伸出手想来抓我的手腕，被我一闪身躲开。
见我躲开，她直接挡在教室门口，一副我不低头就誓不罢休的态度。
你不想去?好啊，那今天你就别想进班里上课
在她身后，班上的学生纷纷从窗户和门口探头出来看热闹。
他们眼中满是好奇和兴奋，独独没有对我的担心。
那些细碎的议论声落进我的耳朵里:
我靠，太好啦，今天语文课是不是可以改成自习了?
女魔头要去医院了，我估计几天都不会回来咯
得了吧，她不来上课，肯定也留一堆作业下来，想着就烦
自己掏心掏肺培养的学生看我的目光好似街边看热闹的路人。
各种各样幸灾乐祸的声音让我陷入绝望。
我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安慰自己，他们还不懂事，不和他们计较。
这时，同班的数学赵老师赶来替我说话:
各位家长，秦老师为这个班的付出很大，你们完全不用担心她不负责。
要不是秦老师一直整治班风纪律，整个班也不会有现在的成绩。
我们老师也是人，请给秦老师一点应有的尊重。
赵老师的话让我眼眶一热，鼻头发酸。
从我高一下学期接手三班时，整个班成绩全年级垫底，课堂纪律更是一塌糊涂。
每个任课的老师都抱怨过学生讲话声音比我还大，根本不服管教。
提起这个让人头疼的三班就止不住叹气摇头。
我花了很多时间管理班级纪律，让班级面貌焕然一新。
把之前任课老师避之不及的差生班改造成现在人人夸奖的示范班。
到上学期期末，全班成绩更是从垫底升到了年级第二。
终于有人站出来肯定我的付出，我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
可刘子航妈妈并不买账，她双手环胸，不屑道:
老师不为学生着想当什么老师?
说得这么大义凛然，我们孩子成绩提高，你们老师还不是有奖金?
现在公立学校的编制都挤破脑袋了，还不是因为老师假期多又轻松啊
我听到这样的话，简直要气笑了。
就算整个班高考成绩达标，奖金也就是三千块钱。
就这么点钱，还是整个班所有任课的老师平分。
至于编制更是无稽之谈，为了减少支出学校早就缩减编制名额。
现在学校里除了一部分老教师，刚入职的老师都是合同制。
每天除了上课任务还有开不完的会议和写不完的报告。
工资变少了，事情却多到忙都忙不完。
所谓的寒暑假也没几天休息，隔三岔五就得参加培训。
工资总共就五千多块，要不是凭着那点责任心根本做不下去。
更不提作为班主任每月就多一百多块，我还得牺牲休息时间处理班级突发事情。
我真想干轻松的工作，做点什么不好呢?
可其他家长的七嘴舌更是让我眼前一黑:
说得好像老师有多么重要，孩子不努力成绩能提得上去吗?
秦老师一个语文老师，有什么不能代替的?就几句古诗，是个中国人都能教
就是，我孩子一辈子就这么一次高考，要是耽误了孩子，她赔得起嘛
3
我被气得浑身发抖，整个肺都要气炸了。
这些话无异于兜头淋冷水，将我的所有教学热情都扑灭。
我这一年多掏心掏肺的付出在他们嘴里一文不值。
在场只有赵老师担忧地看着我，还想开口替我说几句公道话。
当初班上那些扰乱课堂的顽固分子都是我找任课老师配合，逐个制定计划纠正不良行为。
我对这个班付出的所有努力和心血她都是看在眼中的。
可我还是冲赵老师轻轻地摇了摇头。
面对这群不讲理的家长，她替我说话也不过是让火力聚集到她身上。
我尽量克制说脏话的冲动，忍着脾气声音颤抖地强调:
做老师合不合适也许各有评判，但生不生孩子是我自己的事情
刘子航妈妈挑衅般地冲我挑了挑眉:
秦老师，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就是在公司做 HR 的。
已婚未育的女人哪个公司都不敢要，你也就仗着当老师才能这么安稳，真去求职试试呢?
你今天要是不想配合我们，那不好意思，我们也不客气了
家长们盯着我的表情，或冷漠，或不屑。
但他们目光里的威压却再明显不过，都在无声地催促我赶紧跟他们走。
我警惕地盯着这些不怀好意的家长，指着走廊的摄像头说:
你们想干什么?还想强制抓我去医院不成?
我告诉你们，这样做可是犯法的
此时正是早自习时间，整个走廊的读书声渐渐消失。
随着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其他班的老师也探出了头看情况。
刘子航的妈妈冷笑一声，缓缓侧过身。
身后是满头大汗、匆匆赶来的校长和请他过来的家长。
校长脸色很难看，开口就是指责:
秦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能因为自己的个人事务影响学生的学习时间呢
我被他的责问搞蒙了，现在被威胁的人不是我吗?
校长拉着脸，冲走廊里探头的学生吼:
都给我上早自习去看什么看
都高三了，心思不放在学习上，对得起家长们的付出吗?
话音刚落，走廊里再次回荡起各个班的读书声。
只有我们班的学生因为没老师管理，一个个探着脖子看向这边。
刚刚还在威胁我的刘子航妈妈再次挂上假笑:
校长既然来了，应该知道怎么回事。
我们也跟秦老师商量过，秦老师似乎不愿意沟通。
希望校长愿意帮我们沟通，不然我们也只好去教育局理论一下。
校长赶紧赔笑，低声下气回答:
哪里有这么严重?秦老师也是年轻气盛，难免沟通态度不好。
他用手肘撞我，说:
秦老师，家长都来投诉你了赶紧跟他们道个歉
我道什么歉?
道歉我不该不听他们的去上环不成吗?
我提出质疑:
我为什么要道歉?保护自己的隐私有什么错?
当老师还非要先去医院上个环不成?
这话说出来，我都觉得十分可笑。
我只是自嘲是牛马，敢情他们还真把我当牛马使。
校长面对我的质疑很不高兴，提高声音强调:
秦老师，家长投诉你自然有原因，你应该先反思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我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自己听到的。
但为了不让校长面子，只好压低声音强调:
家长要插手我的私人生活，我拒绝他们哪里做错了?
校长显然没有听进去，对我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秦老师，解决好和家长的矛盾本来是你的分内之事。
而且当老师的，家长关心一下你的个人生活也是很正常的。
再说家长也没说错，怀孕肯定带不好学生，这么点小事你就答应了不就行?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难道我还应该感恩戴德地按照要求去医院上环不成?
校长训完我，转身客客气气地说:
各位家长，有什么事咱们去学校会议室说吧。
马上就要上第一节课，咱们在这站着也影响学生们上课。
得到家长们的同意后，校长领着我和家长去了会议室。
4
落座后，刘子航的妈妈突然阴阳怪气地说:
校长先生，既然秦老师不想沟通就算了。
要是把秦老师逼得太紧，到时候孤立我家孩子怎么办?
各位家长，你们说是不是?孩子们在她手上我们可不敢说什么。
在场的家长纷纷点头，附和说一切以孩子的利益为重。
这番话简直是在质疑我的人品和职业道德。
即使是三班成绩最差、最闹腾的时候，我也没有对任何学生产生过偏见。
我气得脑袋发疼，这句话彻底让我破防了。
不就是想换老师吗?
碰上这样的家长，我真是求之不得赶紧被换。
校长擦了擦额头的汗，也品出了刘子航妈妈话里的意思。
他试探性地询问:
各位家长，这个意思是希望……换个班主任吗?
刘子航妈妈和其他家长互换了个眼神，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
然后她才开口:
我们还是认可秦老师的能力，只是高三太关键了，不能有任何闪失。
既然她坚持以私人生活为重，我们肯定应该尊重她的个人想法。
但我建议学校开除这样不负责的老师，给我们换经验丰富、个人生活简单的班主任。
校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气势汹汹的家长，最终只答应换老师的要求。
倒不是这老登多有良心。
主要是开除老师程序复杂，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
等送走所有家长，校长对着我就是一顿臭骂。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嫌我不该惹怒家长，让家长跑来学校闹事。
按照校长的意思，我又不生育就应该直接答应这种小事。
我实在是忍不住，侧过脸偷偷翻了个白眼。
临到我要上课的时间，校长才不耐烦地说:
这种事下不为例，希望你以后注意自己和家长沟通的方式
行了，岗位问题学校会尽快解决，你先去上课吧。
他脸上的表情分明是一副大度原谅我出错的宽容态度。
走出会议室时，我带着满肚子的委屈和烦闷。
等到预备铃响起，我又得收拾好心情，走进教室给学生上课。
不管换不换班主任，秉承着对学生负责的态度，我都得把每一班岗站好。
没想到，今天班上的学生们格外不安分。
讲台下的讲话声不断，我几次停下来整顿纪律才把课上完。
轮到提问环节，刘子航高高举起手。
一站起身，他嬉皮笑脸地问:
秦老师，今天其他科目的作业好多啊
今天布置的卷子我能不能不写?
我张口习惯性就训他:
刘子航，都高三了怎么还想着偷懒?
我不是早就说了，再怎么辛苦也就辛苦这一年
到时候你考上好大学，自然会感谢自己和老师的
刘子航打断我的话:
可秦老师，你今天不是要被开了吗?我们考上大学去哪感激您?
说完，他吐了吐舌头，冲着其他同学做起了鬼脸。
全班顿时被逗得哄堂大笑，刺耳的笑声在空旷安静的走廊回响。
我愣在原地，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
可反应过来后，心里一阵阵发寒。
这一年半无论是生活还是学习上，我都能说一句问心无愧。
之前有学生吃路边摊拉肚子，吃不了食堂里的饭菜。
我特地用办公室准备的锅给他们单独熬粥。
在那之后，我办公室抽屉随时准备了各种应急药物。
半夜遇上学生和家长闹离家出走，我得四处奔走帮忙找人。
课后还会抽时间开解学生生气的心结。
我以为再怎么样，和班上同学都是有师生情谊的。
如今台下五十几张脸都是幸灾乐祸，根本不见有多难过。
我不能再欺骗自己，他们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果然有什么样的父母，就有什么样的孩子。
我无力地点了点头:
可以，随便你们。
这是你们的人生，我本来就不需要负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