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拖地的声响越来越近，像有无数只生锈的铁爪在刮擦神经。
林默“看”到女孩——或者说，那个自称守门人的存在——怀里的布娃娃正一点点膨胀，纽扣眼睛凸出来，缝补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的牙齿沾着的暗红液体，此刻正顺着布料往下滴，落在地上，晕开一朵朵小小的血花。
“十年前，我也像你一样，攥着钥匙找眼睛。”
守门人的声音不再像孩子，变得沙哑而苍老，像用砂纸磨过的枯木，“那时候，我的布娃娃还没学会咬人。”
林默的金属眼球突然开始发烫，不是灼痛，而是一种带着麻痹感的温热，像被注射了某种液体。
他能“感知”到眼球内部的金属纹路在扩散，顺着神经爬向太阳穴，留下冰凉的触感，像有无数条细小的蛇在皮肤下游走。
“你的钥匙开了第一扇锁。”
守门人指了指他脖子上的蝴蝶钥匙，此刻钥匙的翅膀己经完全张开，锁孔里透出微弱的蓝光，“每开一扇锁，你就会离眼睛近一点，但也会……丢掉一点东西。”
林默猛地想起张叔。
那个总在夜班时给他留一碗热汤面的男人，那个在他被房东催租时偷偷塞过几百块钱的男人，最后握着美工刀站在血泊里的样子，像枚生锈的钉子，扎在记忆最软的地方。
他是第一个“丢掉”的吗？
“不止。”
守门人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咯咯地笑起来，“你再想想，上车前那个老人。”
拾荒老人的脸浮现在脑海——劳力士手表和拾荒袋的反差，浑浊眼球里一闪而过的惊恐，还有那句“我在等我儿子”。
林默突然“看”到老人手腕上的手表表盘碎了，指针停在三点十七分，和钟楼的时间一模一样。
原来那不是手表，是某种倒计时。
“他替你挡住了第一波‘清道夫’的检查。”
守门人用脚尖点了点地面，那里的白色标线突然渗出黑血，“作为交换，你丢掉了‘被信任的资格’。
从现在起，你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会先怀疑你，再靠近你。”
林默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他想起自己十七岁辍学，跟着同乡去工地，因为被怀疑偷了工头的钱，被一群人堵在工棚里打。
那时候他以为只要够老实，总能被信任，原来从踏上这趟巴士开始，连这点念想都被剥夺了。
“往前走。”
守门人推了他一把，“第二扇门在钟楼顶上。
记住，别回头看楼下的影子，它们会模仿你的动作，偷走你的习惯。”
林默踉跄着冲进通道。
身后传来布娃娃尖利的嘶鸣，还有布料撕裂的声音，他不敢回头，只能凭着金属眼球的“感知”避开地上的白线。
通道两侧的墙壁开始渗出水珠，冰凉的液体顺着墙面往下流，汇成细小的水流，漫过他的脚踝，带着一股熟悉的铁锈味——和便利店后巷垃圾桶旁的味道一模一样。
钟楼内部比想象中更空旷。
没有楼梯，只有一条盘旋向上的铁索，像蛇一样缠绕着中心的立柱。
林默能“感知”到铁索上布满了细小的倒刺，每一节都刻着模糊的名字，有些己经被磨平，只剩下浅浅的凹痕。
他抓住铁索的瞬间，倒刺立刻扎进掌心，渗出血珠。
奇怪的是，没有痛感，只有一种麻木的痒，像有蚂蚁顺着血液往心脏爬。
他开始向上爬，铁索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每晃一下，就有一滴冰冷的水珠落在他的后颈，像有人在吹气。
“快一点。”
楼下传来守门人的声音，带着不耐烦，“影子己经开始学你抓铁索的姿势了。”
林默加快速度，金属眼球的“视野”里，果然看到地面上自己的影子正在扭曲。
正常的影子该随着身体摆动，而它却像活的一样，手指在地面上摸索，模仿着他抓握铁索的动作，甚至连倒刺扎进掌心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它们会先学你的动作，再学你的声音，最后……变成你。”
守门人的声音像贴在耳边，“十年前，我就是这样弄丢了我的声音。”
林默的喉咙突然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想喊出声，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他“看”到自己的影子张开了嘴，无声地模仿着他的挣扎，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笑。
爬到一半时，铁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林默“感知”到上方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不是石头，是一只手，戴着熟悉的蓝色手套——那是便利店仓库里的手套，张叔总戴着它整理货架。
手落在他面前，手指还在微微抽搐，指甲缝里嵌着黑色的泥垢，和拾荒老人的一样。
林默的呼吸顿住了，他认出这只手的虎口处有块疤痕，是去年整理碎玻璃时被划到的，张叔还笑着说：“这疤像个月牙，以后好认人。”
“他的手替你挡住了铁索的倒刺。”
守门人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作为交换，你丢掉了‘疼痛的权利’。
从现在起，伤得再重，你也不会觉得疼了。”
林默低头看自己被倒刺扎得血肉模糊的掌心，果然没有任何痛感。
这种麻木比剧痛更可怕，像身体的一部分被生生剥离，只剩下空洞的知觉。
他突然想起蹲在便利店后巷吃发霉面包时，霉斑的苦味漫开时的涩，被房租上涨预兆的眼皮抽搐时的酸，原来那些细微的痛感，也是某种活着的证明。
铁索顶端连接着一扇铁门，门把手上缠着铁链，铁链的末端拴着一颗眼球——玻璃做的，瞳孔是黑色的纽扣，和念念的布娃娃眼睛一模一样。
“用钥匙。”
守门人说。
林默掏出蝴蝶钥匙，金属的温度己经高得惊人，几乎要粘在皮肤上。
他对准锁孔插进去的瞬间，钥匙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玻璃眼球猛地炸开，碎片溅到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刺痛。
铁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是钟楼的顶层，空荡荡的，只有正中央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玻璃罐，罐里泡着两颗眼球，淡黄色的液体里，瞳孔微微收缩，像是在注视着他。
是他的眼睛。
林默的心脏狂跳起来，金属眼球的“视野”里，那两颗眼球的虹膜颜色，和他记忆中镜子里的自己一模一样。
他几乎要冲过去，却被脚下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低头看去，是一叠旧报纸，日期正是1997年8月15日，和便利店后巷纸箱里的那些一样。
报纸上印着一张照片，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站在钟楼前，笑容灿烂，眼睛明亮——是十七岁的张叔。
照片下方有一行小字：永安中学学生张建军，于今日失踪，警方调查发现其常出现在704路终点站附近……林默的呼吸停滞了。
张叔的名字，就叫张建军。
“他等了二十年，就是为了把你送到这里。”
守门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布娃娃己经不见了，她的眼眶里空空的，渗出淡黄色的液体，“当年他没找到自己的眼睛，所以把希望放在了你身上。”
林默走向桌子，玻璃罐里的眼球似乎在轻轻颤动。
他伸出手，指尖快要碰到玻璃壁时，突然停住了。
他“感知”到罐子底下压着一张纸条，是用便利店的便签纸写的，字迹是张叔的：“小默，别找了。
每多靠近一步，就会多丢一样东西。
我己经丢了声音、疼痛、记忆……再丢下去，就不是自己了。
眼睛不重要，做人才重要。”
纸条的边缘有烧焦的痕迹，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
“他劝过你。”
守门人的声音带着嘲讽，“但你不听。”
林默的金属眼球突然剧烈疼痛起来——不是麻木的烫，而是尖锐的、撕裂般的痛，像有无数把小刀在眼眶里搅动。
他“看”到玻璃罐里的眼球正在融化，淡黄色的液体变得浑浊，里面浮出无数碎片：张叔递给他临期牛奶时的笑，拾荒老人抓住他手腕时的急，穿西装男人被剥走眼球时的抖，织毛衣女人未绣完的字……这些碎片正在一点点消失，像被水冲淡的墨。
“他们都变成了你的‘垫脚石’。”
守门人说，“每块石头，都换你靠近眼睛一步，也换你丢掉一样东西。
现在，你己经丢了信任、疼痛、回忆……下一样，该丢什么了？”
林默猛地后退，撞到了铁门。
他“看”到自己的影子己经爬上了铁索，越来越近，轮廓和他越来越像，甚至连金属眼球的反光都一模一样。
而楼下的通道里，无数双鞋子正在自己移动，朝着钟楼聚拢，鞋尖都对着同一个方向——他的脚。
玻璃罐里的液体彻底变成了黑色，两颗眼球己经消失了，只剩下罐底沉着一枚蝴蝶钥匙，和他脖子上的一模一样。
“想拿到真正的眼睛，就得打开下一扇门。”
守门人指向钟楼外，“穿过‘忘川路’，那里有第三扇门。
不过……”她笑了起来，空洞的眼眶对着他，“忘川路的代价，是‘名字’。
过了这条路，就没人记得你是谁了，包括你自己。”
林默摸向自己的脖颈，蝴蝶钥匙还在发烫，像是在催促他前进。
他“看”到玻璃罐底的钥匙旁边，放着一张小小的照片，是他自己的，身份证上的寸照，照片里的他眼神有些拘谨，却带着光。
如果连名字都丢了，就算找回眼睛，又能看见什么呢？
钟楼外突然传来巴士的鸣笛声，悠长而诡异。
林默“感知”到704路的红色双层巴士停在了楼下，车门敞开着，像一张等待吞噬的嘴。
守门人走到他身边，空洞的眼眶里渗出的液体滴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映出的，是一个没有眼睛的自己。
“下去吗？”
她问，声音里带着诱惑，“下一站，就能摸到你的眼睛了。”
林默握紧了掌心的蝴蝶钥匙，钥匙的棱角深深嵌进肉里，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知道，只要走下钟楼，踏上那辆巴士，他就会离自己的眼睛更近一步，但同时，也会彻底忘记自己叫林默。
楼下的影子己经爬上了最后一节铁索，越来越清晰的轮廓里，似乎露出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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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感知”到眼球内部的金属纹路在扩散，顺着神经爬向太阳穴，留下冰凉的触感，像有无数条细小的蛇在皮肤下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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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门人指了指他脖子上的蝴蝶钥匙，此刻钥匙的翅膀己经完全张开，锁孔里透出微弱的蓝光，“每开一扇锁，你就会离眼睛近一点，但也会……丢掉一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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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你己经丢了信任、疼痛、回忆……下一样，该丢什么了？”
林默猛地后退，撞到了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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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楼下的通道里，无数双鞋子正在自己移动，朝着钟楼聚拢，鞋尖都对着同一个方向——他的脚。
玻璃罐里的液体彻底变成了黑色，两颗眼球己经消失了，只剩下罐底沉着一枚蝴蝶钥匙，和他脖子上的一模一样。
“想拿到真正的眼睛，就得打开下一扇门。”
守门人指向钟楼外，“穿过‘忘川路’，那里有第三扇门。
不过……”她笑了起来，空洞的眼眶对着他，“忘川路的代价，是‘名字’。
过了这条路，就没人记得你是谁了，包括你自己。”
林默摸向自己的脖颈，蝴蝶钥匙还在发烫，像是在催促他前进。
他“看”到玻璃罐底的钥匙旁边，放着一张小小的照片，是他自己的，身份证上的寸照，照片里的他眼神有些拘谨，却带着光。
如果连名字都丢了，就算找回眼睛，又能看见什么呢？
钟楼外突然传来巴士的鸣笛声，悠长而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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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门人走到他身边，空洞的眼眶里渗出的液体滴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映出的，是一个没有眼睛的自己。
“下去吗？”
她问，声音里带着诱惑，“下一站，就能摸到你的眼睛了。”
林默握紧了掌心的蝴蝶钥匙，钥匙的棱角深深嵌进肉里，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知道，只要走下钟楼，踏上那辆巴士，他就会离自己的眼睛更近一步，但同时，也会彻底忘记自己叫林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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