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合拢，发出“哐当”一声闷响，最后一丝天光被彻底隔绝。
阴暗、潮湿、混杂着霉味、馊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的空气，如同粘稠的液体般涌来，瞬间将凌云包裹。
他靠在冰冷潮湿的砖墙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却被那刺鼻的味道呛得连声咳嗽。
肺部火辣辣地疼，但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却让他几乎要瘫软在地。
“新来的？
别挡道！”
一个粗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浓浓的不耐烦。
凌云勉强抬起头，借着墙壁高处那个仅容猫通过的铁窗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看清了说话的人。
那是个身材干瘦、眼窝深陷的老头，穿着一身看不出原色的破烂囚服，正蜷缩在角落里的一堆干草上，像一只习惯了黑暗的老鼠。
他是这间牢房里唯一的“舍友”。
“抱歉。”
凌云沙哑着嗓子，挪动了一下脚步，镣铐哗啦作响。
他打量了一下这间“死牢VIP套房”——不过方丈之地，地上铺着潮湿发黑的稻草，墙角有个散发着恶臭的便桶，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哼，细皮嫩肉的，还是个戴枷的，犯了啥事？”
老囚犯眯着眼，浑浊的目光在凌云身上扫过，带着一种麻木的好奇。
“冤枉的。”
凌云言简意赅，不想多费口舌。
他挪到离便桶最远的角落，学着老囚犯的样子，扯过一些相对干爽的稻草垫在身下，坐了下来。
冰冷的寒意立刻透过单薄的囚服渗入骨髓。
既来之，则安之。
绝望和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作为受过现代科学和心理学训练的精英，凌云深知，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保持积极（哪怕是强行积极）的心态和清醒的头脑，比什么都重要。
“嘿，老爷子，”他试图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用尽量轻松的语气搭话，“这地方，包吃包住，就是不含餐，服务质量有点跟不上啊。”
老囚犯愣了一下，似乎没听懂“服务质量”是啥意思，但“包吃包住”他听明白了，嗤笑一声：“有得吃就不错了！
等着吧，晌午那顿‘断头饭’，保管让你终身难忘！”
断头饭？
凌云心里一咯噔，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哦？
听起来像是特色菜。
希望不是‘最后的晚餐’那种风格。”
正说着，牢门外传来响动，一个小窗口被拉开，一个粗陶碗被塞了进来，里面是半碗看不清颜色的糊状物，上面还飘着几根可疑的黑色毛发，散发出一股馊酸气。
“吃饭！”
狱卒粗声粗气地喊了一声，随即关上了小窗。
老囚犯立刻像饿狼一样扑了过去，端起碗，用手抓起糊状物就往嘴里塞，吃得啧啧有声。
凌云看着那碗“食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玩意儿，放在现代社会，连猪食的标准都达不到。
但他知道，要想活下去，就必须补充能量。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调动起苦中作乐的神经。
他端起自己那碗，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眉头皱成了川字，随即用一种美食评论家般的口吻，自言自语道：“嗯……色泽深沉，颇具古韵。
气味嘛……层次丰富，融合了谷物自然发酵的酸香，嗯，还有一丝……陈年稻草的底蕴？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古法发酵毛豆腐？
还是未经提纯的原始版本？”
老囚犯停下吞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凌云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挑起一点点，放在眼前仔细观察：“看这菌丝，生长得如此狂野不羁，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
就是卫生标准……有待商榷。”
他闭上眼睛，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将那一小点糊状物送进嘴里。
一股难以形容的酸涩、腐败的味道瞬间在口腔炸开，首冲天灵盖。
凌云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硬是咽了下去，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表情扭曲地赞道：“……口感独特，回味悠长，真是……提神醒脑！”
老囚犯：“……”就在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墙角传来。
几只灰褐色的大老鼠，瞪着黑豆般的小眼睛，大摇大摆地钻了出来，在稻草堆里寻觅着食物残渣。
若是常人，早己吓得尖叫。
凌云却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老朋友。
“哟，舍友们来了？”
他非但不躲，反而饶有兴致地观察起来，“看这几位，皮毛油光水滑，体型丰腴，一看就是这‘VIP套房’的长住客，生活水准不低啊。”
一只胆子颇大的老鼠甚至爬到了凌云的脚边，嗅了嗅他的镣铐。
“去去去！
老子都没得吃！”
老囚犯不耐烦地挥手驱赶。
凌云却示意老囚犯稍安勿躁，他压低声音，对着老鼠们一本正经地开始了“跨物种交流”：“几位鼠兄，初次见面，鄙人凌云，暂时借贵宝地一住。
大家邻里邻居的，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有什么小道消息，比如狱卒什么时候心情好，或者哪里的墙根比较松，方便透露一下不？”
老鼠自然听不懂人话，只是警惕地看着这个奇怪的两脚兽。
凌云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看来语言不通，沟通有障碍。
算了，就当是养了几只沉默是金的宠物吧。
至少比一个人闷着强，有点生机。”
他靠着墙，开始系统地分析自己的处境。
环境恶劣，证据对自己不利，对手是礼部侍郎这样的高官。
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自己之前在法场上指出的程序漏洞，以及……那个引起他注意的镇魔司女子，苏檀。
她会来吗？
她为什么关注自己？
是单纯对案件感兴趣，还是另有目的？
凌云的大脑飞速运转，将原主的记忆和现代的逻辑推理结合起来。
花魁案、凌家冤案、朝堂争斗、幽冥道……线索纷乱复杂，但似乎都指向一个巨大的阴谋。
自己这个“镇北侯嫡孙”的身份，恐怕就是漩涡的中心。
“得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凌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不仅要洗刷冤屈，还要把幕后黑手揪出来！”
他不再去看那碗令人作呕的“饭”，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如何改善眼前的环境上。
他观察牢房的结构，评估通风口的位置，思考如何利用有限的资源保持基本的卫生，预防疾病。
他甚至开始规划，如何利用放风或提审的机会，收集信息，观察狱卒的习性，寻找可能的突破口。
这种将绝境视为“挑战项目”来攻克的心态，是他在现代高压工作中锻炼出来的宝贵财富。
时间在死牢里仿佛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一整天。
就在凌云感到饥渴难耐，体力逐渐流失的时候，牢门外再次传来了脚步声，不同于送饭狱卒的沉重，这脚步声更轻，更稳。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清脆响起。
老囚犯立刻缩到了角落，大气不敢出。
凌云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强作镇定地抬起头，望向那扇正在缓缓打开的牢门。
门外站着的，不是凶神恶煞的狱卒，而是那个在法场上有一面之缘的玄衣女子——苏檀。
她依旧是一身利落的劲装，面容清冷，目光如炬，在昏暗的牢房里，仿佛自带光环。
她看着靠在墙角，虽然狼狈却眼神清亮、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自嘲笑意的凌云，平静地开口，声音如同玉石相击，打破了死牢的沉寂：“凌云？
跟我来，有些事，要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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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身材干瘦、眼窝深陷的老头，穿着一身看不出原色的破烂囚服，正蜷缩在角落里的一堆干草上，像一只习惯了黑暗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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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凌云感到饥渴难耐，体力逐渐流失的时候，牢门外再次传来了脚步声，不同于送饭狱卒的沉重，这脚步声更轻，更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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