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把巷口的云絮染成暗橘色，像烧到尽头的炭火，一点点往巷尾沉。
风裹着陈腐的霉味，还混着点潮湿的土腥，像是从巷底那座老宅的地基里渗出来的，吸一口都觉得喉咙发涩。
两侧的老墙早没了原色，墙皮一块一块往下剥落，露出里面青黑的砖面，爬满的枯藤叶成了黑褐色，缠绕着墙缝蜷曲蔓延，像冻僵的蛇，被风扯得 “哗啦” 响。
偶尔有片干叶从墙头掉下来，砸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声音轻得像有人在暗处叹气，转瞬就被巷尾的寂静吞了。
巷底的老宅就陷在这片昏沉里。
铁门像巨兽朽坏的獠牙，泛着锈色冷光，每一道斑驳的锈迹都像凝固的血痕，顺着门板的纹路往下淌，积在门脚成了黑红色的痂。
门环上的铜绿厚得能刮下一层，扣环处积着灰，像是几十年没被人碰过，只在风过时轻轻晃一下，发出 “吱呀” 的闷响，像老宅子在喘口气。
门旁的红对联只剩半截，纸边卷得像被火燎过的边，上面的字被雨水泡得模糊不清，只隐约看见个 “福” 字的残笔，歪歪扭扭地贴在墙上，反倒透着股说不出的晦气。
站在门前的男人 —— 我那一向硬气的叔叔李正元，指节攥得几乎要嵌进掌心，青白色的骨感从粗糙的皮肤下凸出来。
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沾着点泥土，是刚才赶来时蹭的，可他没心思拍，目光死死盯着那扇铁门，像要把门板看穿。
他身边站着两个面色发紧的同伴：平头汉子国强脖间那道刀疤在暮色里泛着淡红，手里的消防斧沉得让他指关节泛白，斧刃上还沾着点锈；戴眼镜的老陈扶着镜架的手总在微颤，镜片后的眼睛总往门洞深处瞟，像怕有什么东西从黑暗里探出来，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元哥，你真想清楚了？”
国强的声音压得很低，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伸手指了指那扇锈门，指尖都在抖，“你爹当年啥样你没看见？
从这屋里出来后，半夜抱着院儿里的柱子哭，说‘有东西在我身子里啃’，没半年就彻底疯了，见人就喊‘别换我’！
还有你哥…… 学你爹研究那些古怪物件，最后人呢？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现在正旺又栽在里面！
这鬼地方不是跟你们家过不去，是沾着就没好 —— 谁碰谁倒霉！”
“别他妈提‘倒霉’！”
李正元猛地打断他，胸口起伏得厉害，眼眶红得吓人，喉结滚了滚才压下翻涌的气，“正因为我知道这地方吃了我爹、吞了我哥，我才更不能让它把正旺也嚼碎！
我哥走得早，这孩子是他唯一的根！
我进去不光是找救他的办法，我还得弄明白，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害人的 —— 是碰了哪样物件？
还是进了哪间屋子？
总得有个缘由，不能让它再坑人！”
他说着，突然伸手摸进内兜，先掏出的是枚用油布裹了两层的木符 —— 木头沉得像浸了水，边缘被几十年的掌心磨得发亮，刻痕里嵌着发黑的泥垢，是当年他爹疯癫时攥在手里的东西。
紧接着，他又掏出另一样东西：一本同样用油布包着的笔记本，封皮是磨损的牛皮纸，边角都卷了边，页脚处还沾着点老墨的痕迹，看得出来被人反复摩挲过。
“这是我哥失踪前留下的。”
李正元的指尖蹭过笔记本封面，声音沉了些，“里面抄了些我爹当年的日记片段，还有他自己画的老宅结构图，标了我爹以前常藏东西的地方 —— 我哥那时候总说‘爹不是疯了，是被啥东西缠上了’，现在想来，他是想找真相，结果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国强和老陈都没再劝，只是看着他掏出铁钳，咬着牙往铁门上的锁链凑。
那锁链新的套着旧的，锈迹粘得死死的，铁钳咬进去时，“嘎吱嘎吱” 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巷子里炸开，听得人牙酸。
首到 “啪” 地一声脆响，锁链断了，断口溅出的锈渣落在苔藓遍布的石板上，弹了两下就没了声。
李正元抬脚踹门，“哐当” 一声，沉重的铁门撞在门框上，震得头顶的灰簌簌往下掉。
一股混杂着霉木头酸腐、老灰尘呛味的气浪当即涌了出来，深处还藏着点若有若无的腥甜，像血干了之后的味道，裹着股寒意往骨头缝里钻。
老陈手里的罗盘突然 “咔咔” 响起来，指针转得像要飞出去，底座都在抖：“元哥，磁场乱得离谱！
这地方的能量场不对劲，像是有啥东西在里面‘喘气’！”
李正元没回头，攥紧了手里的钢管，另一只手把笔记本揣进怀里，贴着木符的位置。
他迈过门槛 —— 那道门槛上的漆早就掉光了，木头朽得能抠下渣，踩上去时发出 “吱呀” 一声轻响，像有人在耳边叹气。
堂屋和记忆里一样，蛛网密布，家具朽得只剩框架，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瓦罐，可他没乱逛，而是照着笔记本里的结构图，径首走向里屋那张三屉旧木床。
床板早没了弹性，他蹲下身，手指抠着床板底部的一道裂缝 —— 那是结构图上标着的 “暗格” 位置，旁边还写着一行小字：“爹藏东西的地方，灶王爷保佑”，是他哥的笔迹。
指甲抠得发疼时，“咔嗒” 一声轻响，床板下竟真的弹出个巴掌大的暗格，里面放着一本更厚的线装日记本，封皮是深棕色的，上面落着层薄灰，却没怎么朽坏，封面上用毛笔写着 “游仙录” 三个字，字迹早就褪成了淡褐色。
“找到了……” 李正元的指尖有些发颤，他小心翼翼地把日记本拿出来，吹掉灰，翻开第一页。
初期的字迹很工整，墨水是淡黑色的，写着些奇异的见闻：“癸卯年秋，入山遇雾，雾中有亭台，仙人对弈，邀我共饮玉液，言‘此界可飞升’得木符一枚，触之有暖意，夜能闻低语，似通幽冥”，像一本狂热的探险小说，字里行间都是对 “另一个世界” 的向往，甚至还画了简单的木符草图，旁边标着 “通神之钥”。
可翻到中间，字迹突然潦草起来，墨水混着些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它在我脑子里说话！
说‘借你身子一用，日后同登极乐’！”
“今早梳头，见镜中人笑，我却没笑！
手在动，不是我控的！”
“国强爹说我疯了，可我没疯！
我能感觉到，有东西在挤我的意识，像要把我从身子里拽出去！”
每一行都透着撕心裂肺的恐惧，纸页上还留着被泪水打湿的皱痕，有些字被洇得模糊，看得人心里发紧。
再往后，字迹彻底扭曲，像乱爬的虫子，偶尔能认出几个词，剩下的全是鬼画符似的符号，和木符上的纹路有些像。
在最后一页，却有几个字写得异常清晰，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墨色深得发黑：“替换…… 我们是容器…… 它要从梦里回来……原来是这样……” 李正元的后背全是冷汗，手里的日记本凉得像块冰。
他终于明白，爹不是疯了，是被 “替换” 了；哥也不是失踪了，是可能找到了同样的 “门”，成了下一个 “容器”。
这不是血脉的诅咒，是接触了不该碰的东西 —— 老宅里的物件、记载的信息，只要沾了边，就会被那个世界的东西盯上，像苍蝇闻着血。
就在这时，怀里的木符突然剧烈发热，不是火烧的灼痛，是像揣了块刚从火里捞出来的烙铁，烫得他猛地一僵，指尖都颤了。
他低头摸了摸，木符的温度还在往上窜，而那本线装日记的纸页竟也微微发烫，边角甚至泛起了淡淡的红光 —— 不是血脉共鸣，是来自梦魇世界的木符，与记载了那个世界真相的日记，产生了能量上的感应，像两个同类在呼应。
李正元紧紧攥着日记和木符，指节泛白，连手心都被烫得发红。
他现在知道了敌人是什么 —— 一种能通过老宅、木符、日记这些媒介，接触并 “替换” 人的存在，它藏在另一个世界，却能伸过手来，把活人拖进它的 “容器” 里。
救正旺的路比他想的更难，可他不能退。
他把日记和木符重新用油布包好，揣进最里面的兜，紧贴着心口，转身往门外走。
“元哥，咋样？”
国强和老陈在门口急得转圈，见他出来，赶紧迎上去，老陈还递过来一瓶水，“喝口缓缓，你脸色差得很。”
“找到东西了。”
李正元接过水，却没喝，声音很沉，带着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冷意，“现在我知道要救正旺，得先把‘替换’他的东西赶出去。
这地方不能再让旁人进来，咱们得赶紧回医院，日记里说不定有能‘唤回’他的办法。”
他说着，又回头看了眼那扇锈门，眼神里满是震撼和决绝。
夕阳最后一点光落在门楣上，把那道门槛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生死线。
风又吹起来，卷起地上的干叶，绕着门角打了个转，然后往巷口飘去，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警告。
李正元知道，这只是开始，要和那个能 “替换” 人的存在斗，他手里的日记和木符，是唯一的武器，也是最沉重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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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正旺的路比他想的更难，可他不能退。
他把日记和木符重新用油布包好，揣进最里面的兜，紧贴着心口，转身往门外走。
“元哥，咋样？”
国强和老陈在门口急得转圈，见他出来，赶紧迎上去，老陈还递过来一瓶水，“喝口缓缓，你脸色差得很。”
“找到东西了。”
李正元接过水，却没喝，声音很沉，带着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冷意，“现在我知道要救正旺，得先把‘替换’他的东西赶出去。
这地方不能再让旁人进来，咱们得赶紧回医院，日记里说不定有能‘唤回’他的办法。”
他说着，又回头看了眼那扇锈门，眼神里满是震撼和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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