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山慧姝】苏小妹传苏轼苏辙完结小说_免费小说在线看【眉山慧姝】苏小妹传苏轼苏辙

入夏的汴梁，日头刚过巳时便烈得晃眼，蝉鸣声裹着滚烫的燥热，在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路上翻涌。

唯有汴河旁那座苏氏宅院，因临着潺潺活水，又栽了满院的梧桐与芭蕉，浓荫蔽日间，倒透着几分沁人的清凉。

苏小妹正坐在廊下的紫藤架旁，手里捧着一卷泛黄的《千金方》，指尖轻轻拂过书页上 “甘草解百药毒” 的朱批注解，书页间还夹着几片晒干的薄荷叶 —— 是她上月特意在汴河岸边采的，风一吹便飘出清苦又提神的香气，恰好压下了空气中的燥热。

“小妹，今日可有兴致出门？”

苏辙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他刚从外衙归来，青色官袍的下摆还沾着些尘土，手里提着个竹编的小篮，里面装着刚从药铺买来的金银花，花瓣上还带着晨露晒干后的光泽。

他跨进院门，见苏小妹看得入神，便放轻脚步走近，笑着晃了晃手里的篮子，“大相国寺的了尘高僧派人来递了帖子，说今日寺里的荷花开得正好，邀大哥去赴素斋，还特意让我问你，要不要同去赏荷 —— 他听说你也爱读医书，说寺里新采了些解暑的草药，想让你也瞧瞧稀罕。”

苏小妹闻言，当即合上书，指尖还沾着书页上淡淡的松烟墨香，眼中瞬间亮了几分：“了尘高僧？

便是上月大哥散衙回来时念叨的，能从煮茶的火候里解出‘禅茶一味’，还懂不少深山本草知识的那位师父？”

苏辙点头，将竹篮里的金银花递给一旁的侍女，叮嘱她拿去晾在廊下：“正是。

大哥近日总在研究《神农本草经集注》，前日还说想找些罕见的解暑药材，了尘师父听闻后，便说寺后药圃里种了几株‘六月雪’，既是观赏的花草，根须煮水又能解暑，想与大哥聊聊本草里的妙趣，还特意提了句‘盼见苏姑娘这位续诗才女’。”

“既如此，我倒要去凑个热闹。”

苏小妹立刻起身，顺手将《千金方》递给侍女收好，又理了理身上的月白色襦裙 —— 裙角绣着几株淡青色的兰草，是她自己照着院中的兰花绣的。

“既能赏新荷，又能听高僧讲草药，说不定还能偷学些识药辨草的本事，可比闷在宅里读医书有趣多了。”

辰时过半，苏轼换了身素色长衫，袖口绣着暗纹的松竹，苏辙仍着官袍，兄妹三人乘着一辆青布马车，缓缓往大相国寺去。

马车行过汴河时，还能看见河面上往来的画舫，船娘的吴侬软语混着水声飘来，偶尔有卖花郎挑着满筐的栀子花经过，花香透过车帘缝隙钻进来，倒让这夏日多了几分灵动。

不多时便到了大相国寺，刚进山门，便闻见一阵清雅的荷香 —— 寺后的荷塘果然不负所望，满池的碧叶挨挨挤挤，粉白相间的荷花顶着清晨未干的露珠，在叶间亭亭玉立，偶有蜻蜓点水，翅尖沾着水珠，漾开一圈圈细碎的涟漪，惹得池边的锦鲤也跟着游过来，吐着泡泡追着涟漪打转，引得路过的小沙弥驻足痴看。

了尘高僧己在禅房外的廊下等候，他一身月白僧袍，袖口和领口都洗得有些发白，却浆洗得干干净净，手里捻着一串乌黑的老念珠，每颗珠子都被盘得温润发亮。

他面容清癯，眼角虽有细纹，眼神却格外明亮，像浸过清泉一般。

见三人走来，他便笑着迎上前，双手合十行礼：“苏大人、苏二公子，一路辛苦。

这位想必就是苏姑娘吧？

久闻姑娘才思敏捷，十岁便能续出‘瓣瓣折开蝴蝶翅’的妙句，今日得见，果然气度不凡，眉宇间藏着书卷清气，不似寻常闺阁女子。”

苏小妹连忙躬身回礼，语气谦逊却不怯懦：“师父过誉了。

小妹不过是闲来无事，喜欢读些诗书罢了，比起两位兄长在科场、朝堂上的才学，还差得远呢。

今日能得师父邀请，赏荷听教，己是小妹的福气。”

了尘高僧闻言莞尔，引着众人往禅房里走：“姑娘不必过谦，能在女子尚少读书的年月里，既通诗文又懂医理，这份心便难能可贵。”

禅房不大，却收拾得干净雅致，墙上挂着一幅水墨荷花图，是了尘高僧自己画的，笔触虽简，却透着禅意。

案上早己摆好了素斋，青瓷碗里盛着清甜的莲子羹，瓷碟中是凉拌的嫩藕片，还放着几碟翠绿的野菜 —— 后来才知是马齿苋和蒲公英，都是清热解暑的良药，用麻油拌过，透着清香。

案角还堆着一摞医书，最上面那本，正是苏轼近日日日翻看的《神农本草经集注》，书页上还夹着他用朱砂做的标记，旁边放着一支狼毫笔，笔杆上刻着 “东坡” 二字。

席间，了尘高僧与苏轼谈得格外投机，从煮茶时 “火候对茶香的影响”，聊到《本草》里 “茶能解腻消食” 的记载，又从医理转到诗文，说起王维的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里藏着的禅意，两人越聊越起兴，连桌上的素斋都忘了动。

忽然，院外传来鼓楼的鼓声，“咚咚 —— 咚咚 ——”，厚重的声响透过窗棂飘进来，恰好打断了二人的话。

了尘高僧却眼睛一亮，放下手中的竹筷，笑着看向苏轼：“苏大人，方才鼓声入耳，老僧忽得一上联，想请大人赐教，不知大人可有雅兴？”

苏轼连忙放下碗，拱手道：“师父客气了，您请讲，东坡洗耳恭听。”

“鼓捶捶鼓，陈皮半下。”

了尘高僧缓缓念出上联，指尖还轻轻敲着桌面，目光里带着几分期待，“此联有两重深意，前西字‘鼓捶捶鼓’，两个‘捶’字，一为名词（鼓捶）、一为动词（捶鼓），是‘物件 + 动作 + 物件’的结构；后西字‘陈皮半下’，看似说‘用陈皮煮茶，放半下即可’，实则暗藏两味中药 ——‘陈皮’与‘半夏’（‘半下’谐音‘半夏’）。

还望大人能对出下联，既要词性对应，又要藏得药名才好。”

苏轼闻言一怔，手指下意识地在桌沿轻轻叩着，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

这上联确实巧妙：“鼓捶捶鼓” 的结构本就难寻对应，还得找两个相同的字，且词性不同；“陈皮、半夏” 是两味常用中药，下联不仅要嵌药名，还得让药名的谐音或本义融入句子，不显生硬。

他沉吟半晌，脑中先是闪过 “琴瑟”——“琴柱柱琴”？

可后面的药名怎么配？

“琴柱柱琴，当归一钱”？

太过牵强。

又想到 “笔墨”——“笔杆杆笔”？

对应 “地黄、川芎”？

也觉得别扭。

越想越急，额角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连手边凉透的莲子羹都忘了喝。

苏辙也皱着眉思索，手指在案上写着 “鼓捶” 二字，琢磨着词性，却也想不出合适的物件。

苏小妹则低头看着案上的青瓷茶盏，杯中还剩着半盏凉茶，茶叶沉在杯底，像小小的绿舟。

她指尖在杯沿轻轻画着圈，目光却飘向了窗外 —— 廊下挂着一盏竹骨纸糊的灯笼，是前日寺里为了晚上照路挂的，灯笼面上印着淡淡的莲花图案，风吹过时，灯笼轻轻晃动，图案也跟着摇曳，像活了一般。

眼看日头渐渐升高，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苏轼仍未想出下联，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师父此联甚妙，既含生活意，又藏本草趣，东坡一时竟难寻佳对，倒是让师父见笑了。”

了尘高僧倒不介意，笑着摆手：“无妨无妨，对联本就是雅趣，强求不得。

大人若日后想到了，再来告知老僧便是。”

苏小妹见苏轼面露窘色，便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轻声道：“兄长，时候也不早了，府里晾着的金银花还得收，免得被日头晒得过干。

再说换个地方，说不定思路能开阔些，就像上次在眉山，你也是在院里走了两圈，才想出那首咏春诗。”

苏轼会意，起身向了尘高僧致歉：“今日多谢师父款待，待东坡想出下联，定再来登门请教。”

了尘高僧笑着送三人到山门，又叮嘱小沙弥取来两盆 “六月雪”，递到苏辙手里：“这两株‘六月雪’，一株给苏大人研究药性，一株给苏姑娘赏玩，它开的花像雪一样白，解暑最是管用。”

苏小妹连忙道谢，看着花盆里翠绿的枝叶，心中对这位懂药的高僧更添了几分好感。

刚出寺门，坐上马车，苏轼便忍不住叹气：“这联着实难对，‘捶’字的词性对应本就不易，还得嵌两味中药，我一时竟钻进了死胡同，满脑子都是‘琴棋书画’这些雅物，反倒忘了寻常物件。”

苏小妹坐在一旁，指尖轻轻捻着衣角，沉吟道：“兄长，‘鼓捶捶鼓’是‘用工具敲打物件’，那咱们或许可以反过来想，‘用物件罩住物件’？

比如…… 方才寺里廊下挂着的灯笼？”

苏轼一愣，随即眼睛一亮：“灯笼？

‘灯笼笼灯’？

第一个‘笼’是名词（灯笼），第二个‘笼’是动词（笼罩、罩住灯烛），倒也符合‘名词 + 动词 + 名词’的结构！

可后面的中药名呢？

‘陈皮半下’对应什么？

‘灯笼笼灯’之后，该接什么句子，才能藏两味中药？”

苏小妹抿唇一笑，从车帘缝隙里看了眼路边卖灯笼的小摊，摊主正用白纸糊着新灯笼，笑道：“兄长莫急，咱们先回府。

我回去做个小东西，或许能帮兄长想出那两味药名。”

回到宅院，苏小妹径首走进自己的房间，从储物架上取来几根细竹篾 —— 还是去年中秋做灯笼剩下的，竹篾柔韧，带着淡淡的竹香。

又找了张白净的宣纸和一小罐浆糊，坐在桌前忙活起来。

苏辙好奇地凑过去看，只见她将竹篾弯成大小不一的圆形，用细麻绳一层层架起来，编成一个西方的灯笼架子，动作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做。

又把宣纸裁成合适的大小，用浆糊细细糊在架子上，还在纸面上用淡墨画了几朵小小的荷花，与大相国寺荷塘里的景致相呼应。

不多时，一个简易却雅致的白纸灯笼便做好了，提在手里轻轻晃着，竟有几分灵动。

“小妹，你做灯笼做什么？”

苏辙越看越疑惑，“难不成这灯笼里，还藏着中药名？”

苏小妹将灯笼递给一旁的书僮，对他道：“你把这个送到兄长书房，就说‘请大人看看此物，或许能想起下联’。

记住，千万别说是我做的，让兄长自己琢磨琢磨。”

书僮接过灯笼，见灯笼上还沾着淡淡的墨香，便快步走向苏轼的书房。

此时苏轼正坐在书房里，对着桌上的上联苦思冥想，案上摆着一本翻开的《本草纲目》，恰好翻到 “陈皮半夏” 那一页，旁边还放着纸笔，写了又划，纸上满是 “琴柱柱琴笔杆杆笔” 的字样，却都被划上了叉。

忽闻书僮敲门，见他捧着一个白纸灯笼进来，还传了苏小妹的话，苏轼先是一愣，随即盯着灯笼细看 —— 白纸糊的灯笼，竹篾做的架子，点亮后，灯光会透过白纸照出来，暖融融的。

“灯笼笼灯” 西个字在脑中反复闪过，他忽然一拍桌案，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苏轼拿起笔，在纸上飞速写下下联：“灯笼笼灯，白纸才糊。”

写完便哈哈大笑，对书僮道：“快！

把这个下联送到大相国寺，给了尘高僧看看，顺便替我谢谢他送的‘六月雪’！”

书僮刚拿着下联出门，苏辙便带着苏小妹走进书房，笑着问道：“兄长可是想出来了？

看你这模样，定是有了妙对。”

苏轼指着纸上的下联，对苏小妹赞不绝口：“多亏了你这个灯笼！

‘灯笼笼灯’对应‘鼓捶捶鼓’，词性、结构分毫不差；‘白纸才糊’看似说‘这灯笼是用白纸刚糊好的’，实则谐音‘白芷、柴胡’—— 可不就是两味常用的中药！

你这丫头，竟用一个灯笼点醒了我，比我这苦思冥想的人强多了！”

苏小妹浅笑道：“兄长本就有才，只是一时被‘琴棋书画’的思路困住了。

我不过是换了个角度，借身边的寻常物件提醒兄长罢了。

再说，‘白芷’能祛风除湿，‘柴胡’能疏肝解热，都是夏日常用的药材，与上联的‘陈皮’‘半夏’（陈皮理气、半夏化痰）也能对应上，算是巧了。”

再说大相国寺的禅房里，了尘高僧正和小和尚一起整理草药，将晒干的薄荷、金银花分类装袋。

见书僮送来下联，便接过展开一看。

他先是轻声念出 “灯笼笼灯，白纸才糊”，随即捻着念珠的手一顿，眼中闪过疑惑，片刻后悟道“白纸才糊”是“白芷、柴胡”的谐音，不由得抚掌大笑：“妙极妙极！

实在是太妙了！

‘灯笼笼灯’对‘鼓捶捶鼓’，不仅词性对应，连‘物件罩物’与‘工具敲物’的意境都相合；‘白芷、柴胡’对‘陈皮、半夏’，药名嵌得自然，不显半分刻意，苏大人果然才思敏捷，不负‘才子’之名！”

一旁的小和尚凑过来，看着下联好奇道：“师父，这下联真有这么好吗？

弟子怎么没看出藏着药名？”

了尘高僧指着 “白纸才糊” 西字，耐心解释：“‘白纸’谐音‘白芷’，‘才糊’谐音‘柴胡’，都是《本草》里的常用药。

你看这‘灯笼笼灯’，是生活里常见的物件，‘白纸才糊’也是做灯笼的寻常事，却能藏进两味药名，还对得这般工整，若非对生活器物和本草之学都熟稔于心，绝难想出。

苏大人既能作诗，又懂医理，实在难得。”

他哪里知道，这精妙下联的背后，藏着苏小妹的灵思巧慧，那盏白纸灯笼，才是解开此联的关键。

待书僮回来，将了尘高僧的夸赞一五一十告知苏轼，苏轼愈发感叹，拉着苏小妹的手道：“小妹，今日若不是你，我怕是要在高僧面前失了颜面。

你这心思，比我和你二哥都细，还能从寻常物件里找出妙趣，这份灵气，真是旁人比不了的。”

苏小妹却摇头，拿起案上的灯笼，轻轻吹了吹上面的浮尘：“兄长过奖了。

我不过是喜欢观察身边的物件罢了 —— 比如这灯笼，日日见着，便知它‘笼灯’的用处，也知它是用白纸糊的。

日后兄长若再遇难题，或许也能从柴米油盐、衣食住行里找答案，毕竟诗文也好，对联也罢，本就该从生活里来，再回到生活里去。”

夕阳西下，余晖透过窗棂，洒在案上的灯笼和下联上，将白纸灯笼染成了暖黄色，也让“灯笼笼灯，白纸才糊”八个字多了几分温柔。

苏辙看着眼前谈笑风生的兄妹二人，忽然笑道：“如今汴京城里，怕是没人知道，苏大人的‘妙对’，其实是苏姑娘的手笔。

说不定日后，还会有人编出‘苏东坡巧对禅门高僧’的故事，把你这‘幕后功臣’给忘了呢。”

苏小妹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晃了晃手里的灯笼：“二哥这话可不对。

这对联既是兄长最后写出来的，便是兄长的本事；我不过是递了个‘灯笼’，算不得什么。

再说了，日后若有人问起，兄长只说‘灵感来自家中小妹的一盏灯笼’，不就好了？

既不算欺瞒，也能让旁人知道，女子也能懂对联、懂本草，不是只会描红绣花。”

苏轼和苏辙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对苏小妹的赞许 —— 这丫头，不仅有才思，还有这般通透的心思，难怪父亲总说，苏家的女儿，不输男儿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