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绕着坟走了一圈，又去隔壁的大坟看了看，还看了一下那早已坍塌二十多年的老屋基，喃喃道: 没错啊，肯定没错。
那现在尸身都没，空棺一副，是做不了法事的，李姐你还是要先搞清楚你儿子的尸身在哪，才能合棺圆了这段前世结下的姻缘。
赵先生对河北大姐还有两个帮工使了个眼色，若是尸身始终下落不明，那——
他拖长了嗓音，呜呼哀哉地唤了几句，提高音调唱道，那定是妖人作祟——
他低身埋到李素珍耳边念道: 若是需要除邪祟，也可找我做法事，没有尸身，有身前遗物也是可以办完冥婚，只是额外再加点钱就可以。
说罢又摇了摇铃铛，抓了一把纸钱引燃扔进坟坑里。
做完这些，赵先生便拉着河北大姐和两个帮工拿了紧要物品一路跑了。
李素珍反应过来冲着山坡下喊: 你们站到跑啥子跑?
坟里明晃晃的破烂棺材刺激着素珍的神经，她又急又惊，追了上去。
没曾想一脚踩空摔了一跤，浑身是泥。
手臂还被路旁的刺果拉了个血口子，她卧在地上缓了半天。
赵先生一行人影子都不见了。
李素珍第一反应是被骗了，第二又觉得儿子尸体不见了实在是离奇。
整个人像失了魂儿一样，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思索一番觉得肯定是前夫吴大志搞的鬼。
然而她并没有前夫的联系方式，想着女儿吴珍珍或许会有。
但这些年她和女儿关系也很淡漠，这种情况下素珍更是不想联系女儿。
最后她决定去吴大志现在老婆的铺子上找人。
她本想把吴超的坟收拾一下，但无奈没有任何工具，那棺材又腐败不堪，看着很是吓人，摔伤的身上又疼痛难忍。
李素珍叹了口气找了根树杈拄着往山下走去，直到上了停在路边的车，她才暗暗骂了句: 讨债鬼，这么多年，还是讨债鬼。
李素珍记得，前夫吴大志现在的老婆应该就是 2007 年的那个开音乐茶座的李桂芳。
听说 2012 年吴大志出狱后，就和她结了婚。
当年李桂芳开音乐茶座的地方素珍还记得，但时过境迁，老城区当年的卡拉 OK 一条街早就拆掉了。
她开着车绕了几圈，最后还是放弃了寻找。
在车上她又打了几次赵先生的电话，却始终打不通。
李素珍气得半死，思来想去，决定报警。
她停好车，在路边点了一根烟，看了看时间九点半。
她掐了烟把脸一抹，脏兮兮地闯进派出所，找到当初查封珍珍舞厅的警察刘胜利。
素珍大声嚷嚷道: 小刘啊小刘救命啊救命
这个刘胜利是去年十月上门查封李素珍舞厅的警察队长，去年底坡县出现了大量新冠患者，追查到源头就是在珍珍舞厅跳舞的一个老头儿。
那个老头儿不仅是和珍珍舞厅陪跳舞的嬢嬢小姐们莎了好几把，还跑遍了城里其他三家老舞厅。
而且他还是五个万人居民小区舞队的领舞老师，一天起码要和二十个嬢嬢小姐们跳贴面舞，不到三天时间就跑红了整个坡县。
于是整个坡县的娱乐场所全都被查封，尤其是珍珍舞厅这个发源地。
小半年来，刘胜利就是李素珍联系最多的人。
她天天问他: 什么时候能再开业?
直到今年三月重新开张，李素珍才结束了对刘胜利的骚扰。
还没到一个月呢，这个令刘胜利头大的李嬢嬢又来了。
咋个了嘛李嬢嬢，你的舞厅不是开张了得嘛?救啥子命?不要夸张哈
刘胜利小跑过来把李素珍带到了一边，才注意到李素珍一身的泥，脸上也脏兮兮的。
你啥子情况，身上咋个回事?
有人骗了我十万块李素珍夸大其词提高声调哭兮兮地哀嚎着，还有人把我儿子的尸体偷走了
十万块?尸体?刘胜利震惊且疑惑，带着李素珍到一旁做笔录。
他听着她从做噩梦开始，到遇见赵先生，来了河北大姐，再到开棺不见尸体，一一记录在案。
李嬢嬢，你先回去收拾一下，换身衣服，我再和你去你儿子坟上看一看现场。
李素珍走后，刘胜利联系同事去查赵先生。
这个姓赵的早有案底，还有几宗涉案金额很大的算命、冥婚的案件都因为当事人不起诉无法立案。
刘胜利想着正好趁此机会把他给办了。
至于李素珍儿子吴超尸体的失踪案，刘胜利决定亲自跟到底。
他之前一直不知道李素珍居然是吴超的母亲，要是早知道的话，他肯定会对李素珍更客气一些。
临近中午，太阳驱散了雾气，清晨显得阴森森的小路也变得清新了起来。
李素珍引着刘胜利往山坡上走，来的路上李素珍得知刘胜利是儿子吴超的同学，她对他说话的语气也越来越放松了。
这个死讨债鬼，当初生他的时候老娘下岗了本来就困难，他还是超生，罚了一万块钱，这才给他起名吴超。
李素珍边说话，边挠了挠手臂早上刺破的疤痕: 前面路边很多刺果，小心别被刮到了。
是吗，我们这当年超生的是很少，我是记得他有个姐姐。前一阵和你打交道，只知道你女儿在外地，没听你提起过有个儿子。当初在学校每次开家长会也是吴奶奶来的，没见过李嬢嬢。你说你找不到你前夫，我已经托同事去查他的联系方式了，那嬢嬢你联系你女儿了吗?
他们也不熟，联系不联系无所谓。
这种事，还是要和家里人说一下，尤其是你又被骗钱了。
先不急，你帮我把吴大志找到再说，我觉得就是他把我儿的尸身搞起跑了。
李素珍想，一定要让吴大志再吃点苦头。
刘胜利倒是觉得吴超的尸体和他爸爸大概率是没有关系的，尤其是看了现场后，很明显的陈土和腐朽的棺材说明尸体早已消失多年。
一个非正常死亡十五年的儿子，一个不受宠爱的儿子，现在连尸体都下落不明了。
而他的母亲，看上去并没有太多悲伤的情绪。
你说这里是陈土，那有没有可能吴大志 2012 年出狱之后，怀恨在心，所以来挖了他儿子的坟?
李素珍若有所思，继续说道: 很有可能，他就不是个男人，心眼比屁眼儿还小，心肠比屁眼儿还黑。
你是说你前夫是因为你儿子的事才坐牢，所以他怀恨在心?刘胜利说，吴超的事，其实我也知道一些，他当初死了后，你们夫妻认为是吴超的好朋友王浩然导致的, 你前夫吴大志踢爆了王浩然的睾丸所以才坐牢。
是的，你不晓得内情，都是他们的错。
我知道，我看过当年的案件卷宗, 很明晰的，有谅解书, 所以吴大志才能 2012 年就能放出来。
刘胜利叹了口气，吴大志的联系方式找到了我会告知你，下午也会有同事来现场勘查，后续吴超的尸身，还有姓赵的骗你的钱，有了消息我都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说着刘胜利点燃了带上山的香烛纸钱, 默默地把一沓纸钱全都烧光，又到隔壁吴奶奶夫妻的坟前点上了香烛, 才和李素珍下山。
你倒是对你这个老同学颇有情谊。素珍讪讪地说道，倒也是, 十六七岁的事情，总是会记得一些。
2008 年除了吴超, 还有一个女生也去世了，所以我记忆很深。
中学门口那个卖炸洋芋的婆婆屋头的?我最先找过她, 她孙女儿和吴超都是同学，她要是答应了配冥婚, 我也不得被那个姓赵的骗钱。
李素珍吐了口唾沫，继续说: 老太婆年龄大了，神经兮兮的，还骂了我一顿。
你不知道余婆婆的孙女余雨婷是吴超的好朋友?她是地震那天从教学楼掉下来摔死的。
啊?我不晓得啊，我当年在外地得嘛，我哪能晓得这些事。
那余婆婆不答应你是应该的。刘胜利叹了口气, 下午勘查完了，明天应该就可以来把他的坟修好。
不用修, 等把他尸身找回来再说。李素珍坐上了刘胜利的警车副驾，至少要让吴大志来看看再说。
他是你的老同学，刘警官你要多费点心哦李素珍走的时候对刘胜利喊道。
整个春天, 山坡上都有一座挖开了的空坟，像是被挖了眼珠的眼，死不瞑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