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爱上谌苗,却发现谌苗只想睡他。
当他以为谌苗终于有一丝丝喜欢他时,却发现,谌苗爱的一直另有其人。
她从边远山村一步步走出来,在漆黑的夜里孑孓而行时,那人是她的月亮。
谌苗暗恋陆铭松十年,跟祁聿搅合在一起后,跟闺蜜聊天时反思。
我好渣,我同时爱上了一个男人的身体,和另一个男人的灵魂。
谌苗那时还不知道,她以为的性,不只是性。
而她以为的爱,其实是她理想自我的现实投射。
1
22 年春节没过完,谌苗就回了深圳。
她研究生是两年半的学制,现在已经算是毕业了,但工作迟迟没个着落,她在家干坐着心里也不踏实,索性早早回深圳准备。
临行前谌妈叮嘱,她属鼠的,今年犯太岁,得躲春。晚上到了深圳老实待着,千万别出门。
谌苗听一耳朵,没放在心上。
她到出租屋后收拾了一番,已是晚上九点,才发现洗衣粉都用光了,脏衣服堆着也不是个事,她在楼下找了辆共享单车,直奔两条街之外的超市。
过年期间的深圳,是没什么人的。
写字楼高耸入云,瘦长的影子落在空荡荡的街道上,霓虹灯在玻璃幕墙上几经反射,绚丽与冰冷如影随形。
而就在几个小时前,谌苗还走在云杉村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偶有人车经过,便会激起一身灰。
巨大的反差感让谌苗恍然。
她既憧憬、向往,又担忧、恐惧。
特别最近半年来,找不到工作的焦虑几乎压垮她。
谌苗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坚持读研的决定,如果她最终没能找到工作留在深圳灰溜溜回到老家,那她这么多年的努力是不是一场自我高潮的笑话?
她不敢再想下去。
也没能再想下去。
砰的一声巨响突兀地打断了她,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急切而刺耳。
谌苗连人带单车一起飞了出去。
她脑袋空白了一瞬,然后才感觉到钻心的疼。
全身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疼。
——就在她推着车过马路时,与一辆刚从路口拐过来的白色轿车直直相撞
谌苗动弹不得。
晕倒前的最后一瞬,她想到了妈妈临行前叫她躲春的叮嘱。
谌苗悲哀地想到,这玩意儿这么邪乎?
2
法国高雪维尔与国内隔着 7 个小时的时差。
祁聿接到下属电话时,正准备坐缆车上高级雪道。
沈逸辰是他多年好友,两人约好了假期来享受一番,半年前就预定了 K2Palace 的房间。
这边一年就开放四个月,但也是最好的四个月。
从排队的位置向远看去,尽是无边无际的白,阳光洒在勃朗峰山尖上,像是一层流动的金。
本是让人心旷神怡的美景,祁聿眉头却越皱越紧。
手机里下属汇报得战战兢兢。
装载着最新一代智能驾驶系统的测试车,在城市道路实测时,把行人撞了。
祁聿作为主导该系统的研发总监,是头号责任人。
祁聿雪镜一摘,当下就从队伍撤了出来。
怎么了?沈逸辰追出来着问。
回国。
不是?来都来了,再大的事,也得先滑一次啊。
来不及。
祁聿忙着打字,让助理帮忙定最快的航班。
沈逸辰当场就不乐意了,指着祁聿痛骂。
是你提的来法国,老子特意推了马尔代夫和美女的约才来的这冰天雪地的,就这么把老子扔这儿了你是人吗?
祁聿单手提着板子就往回走,另一只手冲沈逸辰摆了摆,但头都懒得回。
你就当我不是。
沈逸辰气得跳脚,大声诅咒。
他妈的,早晚有人能治你
祁聿嗤笑一声,没当回事。
他当天红眼航班飞回国,在家自我隔离,期间主要在听各个研发小组分锅。
决策规划组说,当天被撞的行人穿了一身黑,漫反射受影响,是感知的问题。
感知组说,毫米波雷达感知到了行人,摄像头也感知到了,但一个认为是车,一个认为是狗,在融合时出了问题,最后迟迟下不了判断。
测试组说,系统一直很稳定没出过事,疫情又是过年,路上根本没人,安全员难免放松警惕了。
几方在线上会议上吵得不可开交,祁聿一言不发。
终于有机灵的反应过来,问祁聿: 祁总您觉得呢?
祁聿沉默半晌,突然笑了。
我觉得你们说的都有道理。
真的吗?祁总也这么觉得。
刚进公司不久的新同学天真搭腔,急得上司给他弹语音电话让他闭嘴。
真的。
镜头里的祁聿身体向后,靠在了书房的椅背上,嘴角勾着像在笑,眼神却是冷的。
以后系统上线前,先发个公告,所有人不得穿黑色、白色衣服,不然不方便我们的车识别。
判断融合问题,可以对着受害者去讲,问问他本人觉得自己是狗还是什么。
系统一直稳定,路上没人,就可以放松警惕,OK,那公司招他进来干嘛的?坐在驾驶位玩手机的?
祁聿三连问,问得会议鸦雀无声。
三天。三天后我要看到迭代版本。
他挂断视频通话,起身给威士忌又加了点冰块。
祁聿是两年前受 CEO,也就是他师兄邀请加入行智的。
当时 CEO 用智能驾驶这个方向诱惑他来,但加入后才发现,要做的事繁杂无序,面对的蠢人、笨人也太多。即使是几轮笔面筛选出来的名校生,不靠谱的也大有人在,大量时间就这样耗费掉。
他有时甚至不知道到底要不要骂人,骂了能不能有效果。
就这样还被 HRD 捅到师兄那里,说研发部门离职率最高,建议他改进管理风格。
去他的管理风格。
祁聿看向窗外霓虹灯、轮廓灯、车灯交织成的夜景,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3
出发去医院看望伤者这天,一直在下雨。
祁聿来深圳有几年了,却始终不适应这里的天气,全年几乎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下雨,湿哒哒黏糊糊的,整个城市像是被包裹在一层薄而透的雨膜之中,让人呼吸不畅。
祁聿早就接到了行政电话,说被撞者醒了,他们跟法务部连着出事的安全员,都分别去探望过了。研发这边理应也去探望一下。
祁聿答应着,但总想拖一拖。
他讨厌社交,也讨厌所有需要外交辞令的场合。
法务去,能解决受害人的诉求和赔偿。行政去,是为了不给公司造成影响。他去干嘛?承认错误?
但承认错误又能给被撞的人带来什么呢?精神抚慰吗?
精神抚慰哪有钱来得实在。
直到第三次来电催促,祁聿才妥协了。
医院停车位不好找,他开车来回晃了十分钟才等到位置。
下车的位置正好是一汪水洼,祁聿的薄底皮鞋踩在水洼中央,泡了个准儿。
祁聿深吸一口气,撑起伞,往住院部走。
二院的人流量堪比高峰时期的桂园街。
客用电梯次次爆满,电梯打开,里面每次是坐在轮椅上的不同老头,连带着一群家属护士,外头是抱着哇哇大哭孩子的妇女和呆滞的男人。
他感觉斜后方一直有人在看他,他转过身去,正好看到两个穿校服的女生,举着手机对着他的方向拍照,闪光灯闪了他眼睛一下。
真够帅的
戴口罩呢,谁知道口罩摘下是什么样?
不会丑的,从头到脚就一股精英男士味儿啊
我去看过来了
祁聿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心情差到了极点。
等了三轮,终于挤上去。
祁聿助理康康等在 19 楼电梯口。
见他黑着脸出来,不敢废话,乖乖跟在他后面汇报情况。
老大,被撞的女孩叫谌苗,老家云南,她自己在这边读研。怕没人照顾她,我让行政部给请了个护工。
祁聿点点头。
她是昏迷了两天后醒过来的,轻微脑震荡,主要是腿伤的重,医生判断是骨折,但不算严重,预估再有一个月能下地,三个月能养好。
祁聿走路带风,赔偿谈好了?
谈好了,法务部谈的,医药费全包,格外再给 10 万,市场价,女孩是读书人,比较好沟通,没怎么纠缠,就等着一会儿签合同了。
祁聿心中稍霁。
这样最好,一切都搞定了,他来就是走个过场。
康康敲了敲门。
请进。
祁聿走进去,康康跟在后头,笑着介绍。
苗苗,这是我们老大……领导,祁总,今天特意过来看望你。
苗苗?祁聿抬眼看了一眼康康。
祁总好。
祁聿顺着声音看去,女孩半趟在病床上,左腿打了石膏和固定器。素着一张脸,白, 很瘦,脸颊上几乎没什么肉。头发简单挽着,几道碎发从额边散落。
像那种一路好好学习的乖乖女。
祁聿判断。应该不难搞。
伤恢复得还好吗?他问。
还可以,医生说万幸没有伤到脊柱, 不然下半辈子可能都要在轮椅上度过了。
谌苗淡淡笑着,话却不太留情面。
祁聿挑眉。
不是说赔偿谈好了吗?她这是什么意思?
嗐, 不幸中的万幸嘛,康康接过话头,说明苗苗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谌苗笑了,那借你吉言。
你一个女孩独自在深圳也不容易,我们祁总特意吩咐说给你找个护工, 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谢谢祁总。
没事。祁聿顿了顿。
对你受的伤害,我们深表歉意。你有什么需求就提, 我们尽力满足。
我确实有需求。
女孩清越的声音响起,能麻烦康康你出去一下嘛?我想跟祁总单独谈谈。
?
祁聿眉头皱得更深。
他扫了一眼皮鞋上的水渍, 内心几乎抓狂。
4
康康等在病房门外,见祁聿出来, 忙迎上去。
她提什么了?老大。
祁聿面色冷得能结冰,碰瓷儿的。
碰瓷儿?怎么碰的?康康眼睛亮了, 脑子里飘过数个小视频段子。
钱的方面她不是同意了?难道是她今天对老大您一见钟情,非要以身相许?
要是这样的话, 为了公司良性发展,您就献身一下?
祁聿斜他一眼,冷笑,转而问: 有纸巾吗?
有康康从背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祁聿。
祁聿抖开纸巾,弯下腰, 拭去了左脚鞋面上的污渍,再从四角折起来, 把污渍部分团起来,扔给康康。
祁聿大步流星往前走,脑子里却时不时飘过刚才病房里的谈话。
他想不通。
正常被车撞了碰瓷儿, 有要钱的,有要人的——这人倒好,她要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