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警告我: 人好难追。
长得帅就算了,人还好难,我已经心疼了,肯定得追。
我哥沉默地看了我一会儿: 你真是个断句天才。
没有他天才,他忽悠陆时加我的理由是: 我有心脏病,受不得伤心刺激。
1
你每天都有高数课吗?
真好学,加油,我看好你。
你真聪明。
我看遍字里行间,愣是看不出一点男女之间该有的暧昧。
在视频里对陆时惊鸿一瞥,死乞白赖问我哥要陆时的联系方式。
我哥再三叮嘱我陆时是个正经人,跟我收藏夹里的三千后宫不一样,不能随便调戏。
我都一一保证,最终我哥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陆时主动加了我。
我知道他正经,但我没想到他是这样正经。
我用心向他请教高数,他夸我聪明,我跟他分享日常,他说我积极向上。
手机对面好像不是同龄人,而是一个温和的长辈。
他甚至会给我发秋冬疾病预防、养生三十六计等等的推文。
每天想方设法跟他说话到现在,我快萎了。
我哥面对我的挫败,在电话里笑得很开心。
我都说了,人好、难追。
他天天给我讲题就因为他人好吗?
我哥的声音变得含糊不清: 可能……是他心软吧。
2
我怀疑是隔着屏幕的原因。
正经人矜持点很正常。
于是我借口答谢他教我高数,想请他出去吃饭。
手机对面一时没有反应,他应该是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答应了我。
看来他的心真的很软。
不知道腹肌软不软。
我拍了拍脑袋,把脑子里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倒出去,再三告诉自己。
陆时是个正经人。
我们两的学校离得不远,都在一个大学城里。
约定了一家氛围不错的餐厅,我到的时候,目光一瞬间被一个出挑的人影锁住。
颀长的身姿,精致的侧脸。
我不禁感叹这是颜狗的盛宴。
他向我这边偏了偏头,一眼就看见了我,抬手向我挥了挥。
对视一下,我的脸腾地热了。
我心底暗骂自己没出息。
互联网上什么帅哥没见过,这就不行了?
网上我勇的一批。
现实我小声呼吸。
你好,我是方晓。
陆时看着我,眉眼唇边都有着浅浅的笑意。
我是陆时。
声音也好听。
入了座,扫码点单,我边滑动菜单,边偷偷看他,在他抬眼的一瞬间,抓紧收回视线。
好听的声音又响起了。
我都可以,你点就好。
在他的注视下,我佯装镇定,点的差不多之后,把菜单给他看: 你看这些可以吗?
他似乎只是扫了一眼,便点头,点到一半,表情凝滞起来。
我的心也莫名提了提: 怎么了?有不喜欢的?
他摇了摇头,指着碳烤鸡翅对我说: 不是不喜欢,心脏病患者是不是要忌口烧烤这些?
我愣住了。
他有心脏病?
他眨了眨眼,轻声说: 你能吃这些吗?
啊?
我有心脏病?
3
我半天回不了神。
也不是回不了神,是消化不了他话的意思。
就连面对帅哥的羞涩都忘了,一脸怔忪地看着他。
他面露抱歉: 你不喜欢提这些是吗?
我拿过手机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去上个洗手间。
等不得他回答,我就快走出了餐厅,躲到电梯口方深打了电话。
很快被接通,方深的语调懒懒: 怎么……
我打断他的话: 陆时为什么会加我?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僵硬: 他……他心软……
我冷笑了一声: 那么他为什么心软,难道是心疼一个高数都不会的笨蛋吗?
他不吱声了。
我平复了一下呼吸: 你跟他说我有心脏病?
方深: 你想想你各个 app 的收藏夹,再想想你在那些男色底下的评论。
我皱了皱眉,顺着他的话想了想,都是我的珍宝。
方深: 心里肮脏的简直有病。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快给我哥气笑了。
方深: 哎呀,我本来是顺嘴给他开个玩笑,哪想到他当真了。
方深: 不过歪打正着啊,不然陆时不会随便给别人他的微信,还对你那么有耐心。
方深: 我觉得你还是要感谢一下你哥我的,我还侧面帮你塑造了积极健康向上的人生态度,身体孱弱,心灵坚……
我: 你可真是理智又仗义。
方深沉默了一下: 哈?你真夸我?
我: 智仗。
我把电话挂了。
不然我怕我直接杀到他那里。
我捂着心口单手撑在墙上,深呼吸了好几下。
大脑飞速运转,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坦白我没有心脏病,陆时大概率会心中介怀,然后疏远我。
继续假装我有心脏病,我心里膈应。
我好男色,但我从来堂堂正正,光明正大,收藏夹我都不隐藏跟大家分享的。
什么时候搞过这种偷偷摸摸的伎俩。
我又深呼吸了一口。
肩膀忽然被轻轻拍了一下。
心口不舒服吗?
我的身体僵了僵,转头看向找出来的陆时,他的眼中含着关心。
心好堵,大抵我真的病了。
4
现在想一想,陆时对我的关切一切都有迹可循。
他把我当成了一个脆弱的病人,难怪天天像家族群的长辈那样定时给我发健康推文。
他不时抬头看我几眼,而我恨不得把头埋进碗里。
我似乎听到了一声清浅的叹息。
但我不敢问。
这一顿饭煎熬地吃完,他把我送回学校,晚风习习,有点冷,他自然地走在外侧,为我挡风。
这样美好的夜色,我生不起一点亵渎的心理。
不仅是因为现实里我怂。
更因为我被动成了骗子,陆时是受骗者。
我不想骗他,知道自己早晚会坦白,但是不知该怎么开这个口。
心理做足建设,哪怕没有男人,也要做个好人。
我多次抬头偷看他,他好像都没有发现,在来来回回中,我瞥见路侧一个男人打量我的眼。
我皱眉看回去,那个男人仿佛触及到其他什么让他顾忌的东西,匆匆移开了视线。
我顺着男人刚才的目光,看向身侧的陆时,正好捕捉到他没有收回的凌厉眉眼。
温和的正经人露出这样反差的一面。
我的心口中了一箭。
曾经我只是觊觎他美色的肤浅之人。
但现在我有了点深度。
我想深入了解他。
5
因为心虚,我一连几天不太好意思找他,说话越发客气谨慎。
方深也给我发了消息: 你已经跟陆时说明白了?
看到他就来气,他还好意思问。
方深: 他最近老盯着手机出神,是不是在等你的消息啊。
我的心头一跳,不自觉被他的话带的思绪翻飞: 少管。
方深: 下周我生日。
我: 关我什么事。
方深: 室友集体给我庆祝生日。
我: 作为你的妹妹,我必不能缺席。
我思来想去,打算在方深的生日会上跟陆时坦白。
为了表明我的歉意,我给陆时准备一瓶男士香水,顺便给方深买了两块钱一瓶的矿泉水。
在他生日这天,我把矿泉水瓶塞到他手里: 生日快乐啊哥。
方深不可置信: 你就给我这个。
我对他笑了笑: 健康又干净,适合你。
给我哥庆祝生日的不止他的室友,还有他其他的同学,都是男生,一屋子青春活力,怪养眼。
男生们吃饭吵吵闹闹,陆时也会跟着一起说笑,只是视线偶尔跟我交汇时,他的笑意会变深些。
我跟他没有坐在一起,没有找到机会说上话。
坐在我旁边的男生点了烟,我刚皱了皱眉头,就听到几声咳嗽。
陆时说: 你出去抽吧,包厢里呛人。
点烟的男生痞痞的,有点吊儿郎当: 方深过生日……
他的余光瞥见了我,一边站起来往外走,一边继续回嘴: 你讲究起来了。
陆时对他了声: 谢了。
明朗又轻快,我喝着饮料偷看他,心想这谁顶得住。
一顿饭吃完,我没能跟他说上话,安安静静吃饭,有一个男生忽然说: 方深,你妹妹跟你不像,她看着好乖啊。
方深嘁了一声: 她——是乖得很,从小就乖。
他坐在我的另一边,变调的声音是因为我掐了把他的大腿。
那你得好好注意你妹,有可多渣男就喜欢乖乖女。
方深敷衍地点头,岔开话题说下一步去哪里接着玩。
而我还没能跟陆时说上话。
我恨我这个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我捏着我包包的一角,包鼓起的地方放着准备给陆时的香水。
可我没机会送出去。
他们讨论着下一步去唱歌还是去电玩城。
陆时看了眼时间: 十点了,我得回去了。
其余男生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今天你还要十点半睡觉?
对的,陆时的作息很规律,十点半给他发的消息都是第二天回。
我戳了戳方深,他终于智慧一回,在陆时站起来的同时把我拉起来推过去: 我妹睡觉也早,这么晚了她一个女孩回去不安全,陆时你帮忙送送。
陆时清凌凌的目光看向我,我的心头蓦然跳动的激烈,不自觉移开了视线。
接着我就听到: 好啊。
心不仅没有安定,反而动得更加欢快了。
6
我跟他坐在出租车的后排,车内昏暗,飞快倒退的路灯灯光给车内送进来流转的光彩。
陆时跟我都没有说话,只有前排司机偶尔的咳嗽声。
你最近怎么样?
他先打破了沉默: 没有遇到什么难题吗?最近你都没有怎么问我。
跟他同侧的那边脸颊好像比另一边更热,我清了清嗓子: 还好,都、都会。
他嗯了一声,调笑地说: 我还以为你找到教得更好的人了。
我差点脱口而出: 我又不是真的为了学高数。
我咬了咬牙,把这句话咽回去。
他又说: 你好像比在微信里还要安静,两次见你,你都没说什么话。
他停顿一下: 是我太无聊了吗?
不是的。
我立刻否认: 我……不怎么会跟男生说话。
在互联网当狂徒张三不算。
他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
我抠了抠自己的包。
对了。
我跟他异口同声。
我偏头向他看过去,他弯了弯眼睛: 你先说。
能晚死一会儿是一会儿。
你先说吧。
他: 我就是想说你有什么问题还可以来问我……你想说什么?
他真是个好人。
我试探性地问: 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他放在膝头的手缓缓握拳。
精力是有限的,没办法做到对每个人都很好。
我愣了一下。
他这个意思是,他对我是特殊的?
应该是因为那个不存在的心脏病。
我一下萎靡。
他的观察力很敏锐: 你不舒服吗?
我摇了摇头,想着坦白之后,这份特殊的好就不复存在了。
更加萎靡。
他的声音变得有点紧张: 方晓,你没事吧?
那双漂亮的眼睛凝视着我,给了我一种珍视的错觉。
我再度摇头,眼一闭,心一横,壮士断腕式开口。
陆时,我没有心脏病。
7
出租停了下来。司机说了一声到了。
我看到陆时微蹙的眉头和诧异的目光。
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满脑子完了。
其实我可以解释。
感觉他看向我的目光已经变得冷淡了。
我空张了张嘴,司机已经接了下一单,在催促我们: 你们私下聊好不啦?我这个司机不卦的,或者你们给我加钱,我再等等你们。
我低下头,一股脑地把香水连包都塞给了陆时,撂下句抱歉就打开车门往学校里跑。
看到正经人对别人冷漠的一面,我觉得反差带感。
但这种态度落到我身上,我只觉得落差大到心碎。
毕竟我只是有点色,我又不是 m。
回到宿舍,我插着耳机独自听歌。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
室友从外面回来,我看见亲近的人,没忍住哽咽: 宝儿,我要碎掉了。
她一脸震撼: 什么?你睡到了?
我拿下了耳机。
她看了眼手机: 这才十点多,有点快吧……
接着她小声嘀咕: 男大的质量都不行了吗?我以后还怎么带入?
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陆时竟然真是我身边少见的正经人。
悲伤的情绪都被她搅合散了。
今夜难眠,我看着陆时的微信聊天框,没敢发消息,生怕看到红色感叹号。
但又不甘心睡觉,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看着以前的聊天记录。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我一个激动,手机砸到了我的脸上,我坐起来捡起手机,颤动着心去看聊天框。
不是陆时发的。
是方深跟他的朋友们庆祝完了,在凌晨给我发的消息。
方深: 你跟他说明白之前给我提个醒啊,我回来就见他坐在椅子上,没有表情地凝视我,大晚上魂都要吓掉了好吗?
00: 13
陆时这个时候还没有睡觉。
我没管方深的死活: 他很生气吗?
我的心忐忑起来。
方深很快回了消息: 倒没生气,就是看起来有点不高兴,问了我为什么那样跟他说。
我: 然后呢?
方深: 什么然后?没然后了啊?他跟我说以后这种玩笑不要开,就去睡觉了。
就……这样?
方深: 你别太担心,陆时情绪稳定的一批。
情绪稳定又不代表心理没有波澜想法。
他现在是怎么想的?
我咬了咬唇瓣,给陆时发了消息: 睡了吗?
石沉大海……
8
至少没看见红色感叹号。
我这样安慰自己,看着手机屏幕我叹了口气。
忽然,有些暗的屏幕亮起来。
没有。
霎时间,我松了口气。
在键盘上删删减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脑子一抽发过去: 我还能问你高数吗?
按下发送的那一刻我想捶死我自己。
我真的那么好学吗?
他: 嗯。
好冷淡。
还不如之前的那个温和长辈。
我半垂眼睛,认认真真地给他编辑道歉的话: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骗你的,我只是……
只是想多跟你说说话。
我没能发出去。
拇指悬停在屏幕上,我怔了一下,脑海里蓦地闪现我在互联网后宫评论区里的发言。
各个精彩勇敢。
但现在我连这句稍微有点深意的话都不敢发给陆时。
我成了胆小鬼。
余光看到聊天框上方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
我把我的话一点一点删除。
陆时发来了消息。
方深已经给我解释清楚了,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也谢谢你没让我继续蒙在鼓里。
我还没说他就看出来了,反过来安慰了我。
我看着他的话愣神。
他又发来了消息。
你的包我给方深了,到时候他还给你。
掰扯得这么明白,是想以后跟我一点联系都没有吗?
不行。
我: 包里有瓶香水,是送给你的,是谢你教我高数的谢礼,也是我的赔礼。
不等他拒绝我接着说: 包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自己给我好了,今天太晚了,不聊了,晚安。
我把手机静音按下熄屏,不看他拒绝的消息就等于他没有拒绝。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对面床帘里忽然探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头。
我吓得心口一窒。
室友拨开了她的头发,小声问我: 睡不着啊?其实男人没什么好的,恋爱会让人吃苦,不如跟我一起看小说,我们一起看别人吃苦。
她又熬夜看小说。
听着她的话有点想笑,我故意逗她: 可我就喜欢吃恋爱的苦。
她顿了顿,轻轻啧了一声: 好歹毒的想法。
她又把头缩了回去。
我问: 你怎么不劝我了?
隔着帘子,她说: 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你就该被流放宁古塔挖野菜。
好歹毒的想法。
托她的福,我现在一点都不紧张了。
我重新打开手机,看到陆时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