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再旷工就把我工资扣光。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大活人能把电话打到地府。
但我还是如实陈述: 老板,我已经死了。
哦。
他语气淡然: 无妨,我在地府也有几间公司。
你明天记得去报道,顺便把这边的工作一起做完发给我。
1
该死的周扒皮
我心里恶狠狠地骂他,却不敢立刻拒绝。
三天前,我在上班路上被车撞飞后,又被黑白无常拖进地府。
本以为终于可以终结这牛马一生。
谁料他们说地府投胎名额有限,让我找个工作干干。
多创造点 KPI,就能早点投胎。
更可怕的是,我面试了二十多家公司。
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
眼下这个机会,说不定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想了想,我礼貌地问: 老板,你的公司叫什么名字?
冯业。
我一怔。
这个名字,地府里十个鬼有九个都听过。
无他,这个公司实在是太大了。
而且修建得金碧辉煌,在一片凄凄惨惨的地府里格外显眼。
简直是打工鬼梦寐以求的打工殿堂。
我也遥遥看过好几眼,最终还是没敢把我薄薄一片的简历送进去。
惊喜来得太突然,我小心翼翼地确认: 老板,你是说荆桥路尽头那家吗?
占据鬼界公司半壁江山的大企业。
周玺顿了顿,似乎有点意外: 你知道荆桥路?
知道啊。
我不光知道荆桥路,还知道孟婆大道、黄泉站、府井巷……
方瑜。
周玺的声音多了几分迟疑: ……你真的死了?
我: ……
合着他一直以为我在瞎说呢?
原地等我
周玺撂下四个字,立刻就挂了电话。
我看着手机上的通话记录,试着打了两次,全都显示无法接通。
也不知道周玺到底是怎么把电话打给我的。
难道这就是身为老板的精准追击下属的天赋职能?
我不由得佩服。
但听周玺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他是要来找我?
这里可是地府,他怎么过来?
难道……他也要死一死?
我脑子不着边际地想着,没留神一辆载满东西的小推车正朝我偏来。
这情形简直和我临死前看到的最后一幕一模一样。
失控的车,空白的大脑,灌铅般僵硬沉重的腿。
我愣愣地站着,最后闪过的一个念头是: 人死后变成鬼,鬼还会死吗?
要是死了,会变成什么?
我脑中诡异地闪现出周玺的脸。
万一他真来了地府,发现我又死了一道,不知道会有什么表情。
想想他每次看见下属出现重复错误的无语表情,竟然有点好笑。
推车近在咫尺,摞得高高的货物小山般倾轧而来。
我下意识闭上眼——
嘭
一声重响,车子猛地刹住,紧接着稳稳当当地驶回大道。
我睁开眼,某个无比熟悉的背影挡在我身前。
男人缓缓收回挡车的手,转身看向我。
我惊讶地瞪大眼: 老、老板
地狱没有白天,总是灰蒙蒙的。
眼前这个人却仿若驾着七彩祥云、浑身散发着金光,晃得我目眩神迷。
没等我多感动两秒,俊美的男人薄唇轻启: 方瑜,你已经旷工 28 个小时,这个月奖金扣光。
……
我的心顿时变得和冰山冻了一百年的石头一样冷。
我不得不提醒他: 老板,我已经死三天了。
周玺默了默: 不算正当理由。
好不讲人德的老板
2
而且他一开始还不信我真死了。
我装作痛心的样子对他大力控诉。
周玺静静看着我表演,语调平缓: 方瑜,你上次说你重病缠身,结果在三亚度假了五个工作日。
上上次,你说你腿摔了走不了路,去西藏自驾游玩了半个月。
上上上次……
停停停
眼看我消极怠工的罪状被一一列出来,我臊得慌,连忙转移话题。
老板,您说让我继续上班的事儿还作数吗?
好在我虽然罪行累累,但周玺是个言出必行的好老板。
他非常大人不记小人过: 作数。
周玺带着我往前走: 跟我来。
我以为他会带我去冯业,可走着走着,眼前的路和景象逐渐开始变化。
虚虚实实,一切仿佛笼罩在雾中。
我背后一阵恶寒,雾中似乎有千万只手试图抓住我。
别怕。
周玺嗓音难得温柔,他朝我伸出手: 抓住我。
这要放以前,我绝对退避三舍。
但今时不同往日,我确实有点害怕。
我颤颤地把手放过去,温暖干燥的手指握住我,像一剂定心针,驱散了盘桓在身侧的阴冷。
我胆子大了点,开口问: 老板,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雾霭更重,周玺的身影模糊起来。
他的声音一如每次开大会搞业绩时的清晰坚定: 公司
几乎是周玺话音落下的那刻,雾霭散尽,刺目的强光射过来。
我紧紧闭眼。
几秒后,暖洋洋的阳光落到了我身上。
我惊讶地发现,我置身于公司楼顶。
和煦的风轻轻吹过来,将从地府出来的最后一丝郁气也吹散。
我惊愕地看着脚下的影子,不敢置信: 我又活了?
完蛋。
这下旷工三天真的没有正当理由了。
我满腹疑问,周玺也看得出来。
他在我开口之前打断: 先上班,其他的下班再说。
周玺无情地松开我的手: 赶紧把这几天耽误的工作补上。
我只好跟他下楼回公司。
其他同事看见周玺纷纷打招呼: 周总
周玺冷淡颔首,紧接着走进自己的办公室,顺手带上了门。
刚才还安静的众人一下子炸开锅。
离我最近的小右戳了戳我胳膊: 方瑜,你这次是在哪儿被周总抓回来的?
云南?海南?
最大的张姐接过话茬: 方瑜上次不是说要去马尔代夫吗?
另一个人摸摸下巴: 所以是从海里被周总抓回来的?
……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但要说周玺是从地府把我找回来的,恐怕没人会信。
幸好大家也不真的刨根问底,我含糊应付过去,开始整理桌子上堆成小山的文件。
坐在熟悉的办公室,做着熟悉的工作。
那在地府里的几天就好像一场有些吓人的梦,逐渐远去。
半天时间一晃而过,时针停在下午五点。
大家都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我仍旧坐在原地。
小右好奇: 方瑜,你怎么了?
往常我总会提前收拾好,只等下班就立刻溜之大吉。
今天这么慢确实不是我的风格。
我看了一眼某间紧闭的办公室,心里还有很多问题等着那个人解答。
小右一脸了然: 懂,被周总制裁了。
她充满同情地递给我一块巧克力: 加油
等所有人都离开,周玺才从办公室里出来。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往日里一丝不苟的头发和衣服也有些凌乱。
我小跑过去: 老板,你没休息好?
没事。
周玺声音沙哑: 走吧。
3
周玺说,人死之后变成鬼,由鬼差引渡到地府。
身负罪恶者入刑罚之狱,无罪的普通人过奈何饮孟婆汤,然后再度投胎。
但近几十年投胎的人太多,名额却不怎么够。
滞留地府的鬼变得多起来。
渐渐发展成像人间那样有城有镇。
愿意投胎的鬼,就好好工作凭绩效投胎。
我不由问: 那不愿意投胎的呢?
地府阴冷,万千恶念,终日惰懒无事的鬼会受到影响渐渐失智,犯下罪行者会入刑罚之狱或投入畜生道。
……所以不管愿不愿意投胎,都得工作。
不愧是地府,太地狱了。
那我呢?
我问: 我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乃一方鬼王,你已与我结契,效力于我。
周玺说: 只要我不灭,你可以永远如此。
那这岂不是永生……永生打工人?
我感觉自己眼前一黑,世界从此没有光亮。
我木然直视着前方,俨然变成了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老板,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你那儿收拾东西,从今天开始,你要和我住在一起。
周玺解释: 你现在所有的力量都来自于我,不能离我太远。
周玺用了一些办法把我死亡的事实从知道的人脑海中抹掉。
所以我回来收拾东西退租,房东阿姨也没觉得奇怪。
她看了看周玺,又看看我: 要搬去和男朋友住啊?
我连忙否认: 不是不是,他是我老板。
阿姨眼神顿时变得意味深长。
我知道她肯定想歪了,但这种事情越描越黑。
我只能尽快收拾好东西,逃也似地离开阿姨的注视。
周玺住的地方离公司很近,是本市有名的富人区。
他很大方地分了我一间房,面积是我那个小破出租屋的五倍大。
我流下幸福眼泪的同时,忍不住狠狠嫉妒。
怎么同样是鬼,人家就是富裕大老板,我还是贫穷打工鬼?
我陷在柔软的真皮沙发里如痴如醉。
门咚咚两声被敲响。
周玺的房门开着,浴室里的水声没停。
我想了想,走过去开门。
来人看见我微微一笑: 是你啊。
面前的脸并不陌生,他来找过周玺几次。
我记得周玺叫他唐桥。
唐先生,请进。
看样子,唐桥也记得我是周玺的下属。
下班时间,下属待在老板的家里,而老板正在洗澡。
这关系怎么看怎么诡异。
我连忙找了个借口: 老板正在房间里处理工作,您稍等,我去叫他。
唐桥一双桃花眼里满是笑意,他毫不留情地戳破: 周玺那个家伙,从来不把工作带回来。
你也不用紧张,我知道你。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从那种地方回来,感觉怎么样?
那种地方?
我一愣,难道唐桥已经看破我的身份?
周玺肯定没告诉你,获得力量应该怎么做吧?
他俯身凑近我,盈盈弯眸,小声地说了几个字。
我瞪大眼,猛地退后: 真的假的?
当然。
唐桥话锋一转: 比起他今天为你……
你来干什么?
身后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打断了唐桥的话。
周玺已经穿好衣服走出来,只有发梢还残留着些水滴。
他双眸不悦地微眯,隐含着轻微的警告。
唐桥摊手: 我就是来看看你。
周玺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 我没事,你可以走了。
唐桥并不生气,笑了笑转身离开。
不用理会他。
周玺对我说: 还有件事情,你需要的力量获得的方式比较特殊……
周玺一向雷厉风行,难得会有犹豫不定的时候。
我想起唐桥刚才的话,难道是真的?
既然如此,不如化主动为被动。
我攥紧手心,咳了声: 我知道。
周玺眼里流露出一丝意外: 你知道?
我用力点点头: 老板,你能闭眼吗?
周玺似乎有几分不解,但还是依言合上双眼。
你得亲他。
唐桥的话在我脑海中不住回荡。
望着眼前人俊美的容颜和殷红的唇,我脸上一阵滚烫。
不管了,我深吸一口气,弯腰凑近,轻轻地贴上他的唇。
周玺的身体在一瞬间僵直绷紧,猛然睁开的竖瞳中金色流转即逝。
两三秒后,我飞快地撤退。
周玺眉宇间三分茫然,嗓音低哑: 你……
唐总告诉我这是获取力量的方式。
我连忙解释。
周玺目光沉沉,没有说话。
我心下忐忑,有点紧张地问: 老板,是有什么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