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的KPI

寒意像是细密的针，顺着骨头缝往里钻。

林微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头顶青灰色的帐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陈旧木香和……劣质炭火的呛人烟火气。

她不是应该在连续加班七十二小时后，倒在办公室里吗？

这里是……潮水般的记忆汹涌而来，撞得她额角突突首跳。

林杨氏。

北宋汴京。

己故转运使林修远的正妻。

一个因娘家没落、自身性格软弱，而在府中备受欺凌的……当家主母。

“嘶——”她撑着手臂想坐起来，却浑身绵软，额头发烫，显然是染了风寒。

“夫人，您醒了？”

一个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帐幔被一只粗糙的手毫不客气地掀开，露出一张颧骨高耸的婆子脸。

是内院负责杂役的张妈妈。

张妈妈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咚”地放在床头小几上，药汁溅出几滴，落在陈旧的漆面上。

“赶紧把药喝了吧，这病怏怏的，年关下诸多事宜，二夫人那边还等着老奴去回话呢。”

语气里没有半分对主母的恭敬，只有显而易见的轻慢。

林微，不，现在是林杨氏了。

她没有去看那碗药，目光平静地落在张妈妈身上，声音因生病而沙哑，却透着一股冷意：“等着回话？

回什么话？

是回我何时病死，好让她苏月柔名正言顺地接手这摊子吗？”

张妈妈一愣，似乎没料到一向逆来顺受的主母会说出如此尖锐的话，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强自镇定：“夫人这说的什么话！

二夫人也是关心您……关心？”

林微扯了扯嘴角，打断她，“关心到连这屋里取暖的银炭都克扣，换上这呛人的柴炭？

关心到让我嫡出的女儿，冻得不敢出被窝？”

她的视线越过张妈妈，看向床边那个小小的、蜷缩在厚被里，只露出一双怯生生大眼睛的女童。

那是原身的女儿，林婉儿，刚满六岁。

记忆里，原身就是因为前几日去给老夫人请安时，被苏月柔言语挤兑，回来又发现女儿房里的炭火被克扣，气急攻心之下才一病不起，香消玉殒。

张妈妈被问得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梗着脖子道：“府中用度紧张，各处都要节俭，这也是老夫人的意思……好一个用度紧张！”

林微冷笑，目光如冰冷的探针，扫过屋内简陋的陈设，“张妈妈，你手上这新打的银镯子，分量不轻吧？

看来府里再紧张，也紧不到你们这些‘得力’的下人身上。”

张妈妈下意识地捂住手腕，脸色骤变。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娇柔做作的声音：“嫂嫂可大安了？

妹妹我来瞧瞧你。”

帘子一掀，一个穿着玫红色锦缎袄裙，头戴赤金簪子的美妇人走了进来，正是二房夫人苏月柔。

她身后跟着两个捧着暖炉的丫鬟，与这屋里的清冷形成鲜明对比。

苏月柔一进来，先是拿帕子掩了掩鼻，仿佛嫌弃屋里的烟火气，然后才走到床前，脸上堆着虚假的关切：“嫂嫂脸色还是这么差，可要好好将养才是。”

她目光扫过那碗没动的药，叹道，“我知道嫂嫂心里苦，娘家如今那般光景，也帮衬不上什么，自己身子又不争气……唉，真是难为你了。”

句句看似安慰，实则刀刀往心窝子里戳。

提醒她娘家破落，暗示她体弱无能。

若是原主，此刻怕是又要垂泪自怜了。

但林微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表演，那双因生病而略显朦胧的眸子深处，属于现代HR总监的冷静与分析正在高速运转——评估处境，识别“团队成员”（敌我），分析“组织架构”与“权力分布”。

见她不语，苏月柔只当她仍是那个闷葫芦，继续笑道：“眼看年关近了，府里一堆事，母亲那边也催得急。

嫂嫂若是实在精力不济，不如先把对牌交给妹妹我，待你养好了身子再说？”

图穷匕见。

这才是她今日来的真正目的。

林微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厉色。

再抬眼时，脸上竟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虚弱的笑意：“有劳二婶挂心。

一点风寒，还死不了。”

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苏月柔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至于对牌……”林微顿了顿，目光扫过苏月柔精心打扮的脸庞，和她身后那两个衣着光鲜的丫鬟，最后落回苏月柔身上，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母亲既交到我手上，便没有轻易交出去的道理。”

苏月柔眼神一冷。

林微却不再看她，转而对着角落里吓得像鹌鹑一样的婉儿招了招手，用从未有过的温和语气道：“婉儿，到娘这里来。”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还是怯生生地挪了过来。

林微握住女儿冰凉的小手，感受着那细微的颤抖，一股不属于她的、属于原身的悲愤与不甘在胸腔里涌动、融合，最终沉淀为一种无比坚定的决心。

她抬起眼，再次看向面色不虞的苏月柔，以及一旁眼神闪烁的张妈妈，缓缓地、清晰地开口：“这林家，还没到换女主人的时候。”

声音落下，屋内一片死寂。

炭盆里劣质的柴炭噼啪一声爆响，炸开几点火星。

苏月柔盯着床上那个仿佛和以往有些不同的女人，第一次感到事情似乎脱离了掌控。

而林微，则在这冰冷而糟糕的开局里，稳稳地接住了这手烂牌。

她的眼神，己然从最初的迷茫，变得冷静而锐利。

地狱难度又如何？

她林微最擅长的，就是整顿职……不，是整顿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