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道凡尘

玄铁矿的日子，是用铁镐凿出来的——凿开冰冷的岩壁，凿碎仅存的念想，最后再凿进自己这条贱命里。

十六岁的陈琨缩在矿道最深处的角落，左臂以破麻布缠得跟粽子似的，断骨处的疼一阵紧过一阵，这己是监工赵三的狼牙棒“赐”下的第二道“纪念”。

他摸出怀里用油纸裹了三层的野草根，这是他趁换班时偷偷在山缝里刨的“救命粮”，涩得能苦出眼泪，却比矿上发的掺沙糙米顶用。

刚嚼两口，就听见一阵熟悉的肥腻脚步声，赵三那破锣嗓子穿透矿道的霉味：“陈琨！

死耗子似的缩着干啥？

再不动弹，老子把你另一条胳膊也卸了喂狼！”

陈琨咬着牙撑起来，目光不自觉扫过赵三腰间——那挂着块青灰色令牌，据说含着点稀薄灵气，每次赵三走过，他胸口那块捡来的墨色残玉就会偷偷发烫。

这残玉是三个月前在矿道深处的枯骨堆里摸的，黑不溜秋像块炭，却有个怪脾气：矿里最毒的瘴气见了它绕道走，连上次发烧昏迷，也是抱着它才缓过来的。

他抄起比自己还沉的铁镐，对着岩壁猛砸。

矿道里的空气闷得像蒸笼，混着硫磺和汗臭，其他矿奴都跟没魂的木偶似的，只有赵三的鞭子抽在皮肉上时，才会迸出几声短促的痛呼。

正凿得昏昏沉沉，头顶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岩缝里的水珠噼里啪啦往下掉，跟老天爷在掉眼泪似的。

“不好！

要塌了！”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下一秒，天崩地裂。

碎石跟冰雹似的砸下来，陈琨被一块磨盘大的石头扫中后背，整个人撞在岩壁上，一口血喷得老远。

意识模糊间，他死死攥着胸口的残玉——这玩意儿比他的命还重要，要是丢了，下次矿瘴来了，他就得跟那些枯骨作伴。

“娘的，老子还没揍回来赵三那胖子……还没见过太阳底下的花长啥样……” 陈琨的眼皮越来越沉，心里的不甘跟野草似的疯长。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彻底交代在这儿时，胸口的残玉突然烧了起来，像揣了块火炭。

紧接着，一道冰冷刺骨的声音首接炸在他脑子里，震得他识海嗡嗡响：“蠢货！

死到临头还惦记鸡毛蒜皮！”

陈琨猛地“看见”一团黑漆漆的影子在自己脑子里翻腾，那影子里裹着的怨怒能冻住神魂，隐约还能瞧见破碎的画面：白衣仙人被一男一女逼在高台，仙元崩碎，神魂俱灭，临死前的嘶吼能掀翻云层。

“吾乃焚尘仙尊，万年前遭道侣与义弟背叛，魂封残玉至今。”

那声音冷得掉渣，却没半点要抢他身子的意思，“这残玉是吾本命法宝碎片，里头有《逆尘诀》残篇，赏你了。”

一堆密密麻麻的字瞬间钻进陈琨脑子里，《逆尘诀》三个字晃得他眼晕，开篇第一句就吓了他一跳：“以精血为引，吞驳杂灵气，逆仙途之规，证尘俗之道。”

合着修炼不用找啥灵脉，靠喝自己血、吸别人不要的破灵气就行？

这哪是修仙，简首是玩命！

“仙途无亲，唯己可依。”

残魂丢下这句冷冰冰的话，就缩回残玉里不动了，只留一丝微弱的暖意，护着他快散架的身子。

矿道外，赵三扒着塌口看了看，啐了口唾沫：“一群贱骨头，死了倒省粮食。”

他晃了晃腰间的灵牌，转身去领“矿难抚恤金”了——至于里头埋着的人还活没活，关他屁事。

黑暗里，陈琨缓缓睁开眼。

断骨的疼好像轻了点，脑子里的《逆尘诀》在打转，焚尘仙尊那声“蠢货”还在回响。

他摸了摸胸口发烫的残玉，又想起赵三腰间的灵牌，嘴角勾起一抹狠笑。

“赵三，你那破牌子，借我用用呗？”

他攥紧残玉，指甲掐破掌心，鲜血滴在玉上，晕开一圈淡红的光。

没人知道，这坍塌的矿道里，一个濒死的矿奴，一块破玉，一缕残魂，正憋着要把这吃人的世道，搅个天翻地覆。